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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
昨夜下了场大雪,平崖裴府园中先前还未化完的积雪此刻又堆了厚厚一层。房檐、窗棂、树梢上挂着银霜,天色刚泛起微光隔着蒙蒙雾气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今日是元宵佳节,裴府的丫鬟小厮们一大早天没亮就起来忙碌了。小厮们手脚麻利动作迅速地在后院各条路上清雪,得赶在主子们晨起前清扫好,以免冲撞了府中女眷。
厨房门口三两个仆妇正摇着竹屉在糯米粉上滚元宵,稍里边穿着蓝色棉布衣裙的婆子动作麻利地把糯米粉揉成的小面团包上芝麻馅轻放进油锅,油锤一入锅发出滋啦啦的响声,香味扑鼻。
身旁的小丫鬟正碾着红豆准备做粘糕,红豆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
“斐环,老夫人上了年纪怕是克化不了这些糯食,表姑娘昨晚特地交代了让煮一壶陈皮山楂茶,你别忘了。”
门口摇元宵的张婆子抬起头朝里面做粘糕的女儿斐环高声嘱咐着。
斐环抬手用手腕蹭了蹭面颊粘上的面粉,笑呵呵的应和:
“我记着呢娘,表姑娘对老夫人上心昨日已经交代我好几次了。”
几个忙活的婆子也附和着:“是啊,表姑娘心细如发这点小事也记挂着,也难怪老夫人最喜欢她。”
一个正在烧火的婆子却不合时宜的叹了口气,面上颇有些愁色。
“表姑娘多好一人儿啊,多金贵的侯府嫡女。只可惜身子不大好,没能在侯爷侯夫人身边长大,也不知日后回了东京侯府会不会受冷待。”
正在往锅里放油锤的婆子看了眼满面愁容烧火的婆子,那婆子是去年才进裴府的对府中诸事还不太清楚便出声为她解释:
“怎么会,二姑奶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年怀的是龙凤胎,先生下表少爷没了力气,表姑娘在肚子里憋久了生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救过来,为了保住表姑娘性命才不远万里送来裴府。姑奶奶拼死生下的女儿日后回侯府也定然是千恩万宠的,怎会遭受冷待?”
“是呀刘婆婆,而且隔不了多久就有从东京来的书信和礼物送给表姑娘呢。”斐环笑着指了指头上的玉钗,面上是微微的得意之色。
“昨日侯府送给表姑娘的元宵礼物到了,正巧我送餐食过去,表姑娘说我做的虾卷好吃就挑了这个玉钗送我呢!”
一时间大家都瞧着斐环头上戴的那只玉钗,水头极好雕刻精致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她们这些仆妇做了半辈子的工也不一定能买下,表姑娘当真大方。
刘婆子砸吧砸吧嘴,她是个烧火的粗使婆子。这些高门贵女就算受些冷待也是常人不可触及的泼天富贵了,她还是顾好自己的日子吧。
日头逐渐攀升,园内积雪已除小厮们皆退出后院往前院而去,丫鬟婆子们也伺候主子们起床梳洗,更衣穿戴。
元宵佳节,定是阖府团圆之时。裴府人丁简单,只有老太爷老夫人以及大爷二爷两房还有出嫁到东京的二姑奶奶,也就是西平侯夫人。
刚翻了年又是元宵节,府中依旧张灯结彩的满是喜气洋洋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今日一早大夫人和二夫人就早早穿戴整齐来伺候老夫人了。
青石板路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主仆三人正走在去往泉石斋的路上。逐月一手扶稳主子的手臂,一手撑着伞紧紧跟在主子身侧。
将崔玄珠保护的妥妥帖帖。
崔玄珠披着母亲从东京快马加鞭送来的云锦暗纹的白狐毛大氅,杏面桃腮粉光若腻的小脸埋在颈间的白狐毛里,发间簪着一只海棠流苏步摇,行走间步摇的珍珠坠子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路过花园看到开得正盛的洒金梅,眼神一亮,小跑几步伸手折了一枝放在鼻尖轻嗅,馨香宜人。
“好香啊。”
莞尔一笑,比这初绽的洒金梅还要娇艳几分。玄珠手中转着花枝,边走边嗅着梅香。
“逐月,回头折几只插瓶,这花好闻得很呢。”
逐月低头看主子手中的花枝,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打趣的笑,面上是调侃之色。
“是,小姐。去岁冬日小姐在书上看到了这洒金梅,今年冬天这花就在园中绽放了,还是大公子亲手所植。大公子真是把小姐放在心尖尖上呢。”
逐月口中的大公子就是裴氏嫡孙,裴清珩。
崔玄珠的表哥。
看着手中花枝,玄珠心里暖洋洋的。父母虽不在身边,可表哥和祖母舅母待她如亲生无二。
到了老夫人的泉石斋,有守在门口的婆子躬身和崔玄珠问安,为她撩开厚重的门帘,玄珠点点头以做答复。
逐月收了撑在主子头顶的伞,跟着主子后面进去。
玄珠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此时弯成月牙,嘴角的高高的仰着朝着坐在主位的外祖母行了一礼。
“外祖母元宵康乐,大舅母二舅母元宵喜乐。”
老夫人一见她这张笑颜如花的小脸笑的合不拢嘴,连忙招手让她过来坐。
“凝儿快来外祖母身边坐。”
她闺名玉凝,家人疼爱她,也唤她一声凝儿。
大舅母二舅母也慈爱地含笑着看她。
“凝儿也元宵喜乐。”
裴家大房大公子裴清珩见她来了从檀木圈椅里起身,见逐月正要为她解开大氅,上前先一步熟稔的为她解开了系带,将她的大氅递给逐月。
逐月好像也习惯了似的眉宇间丝毫未动淡定的接过大氅,跟在主子身后的座位后站定。
“谢谢表哥。”崔玄珠一双弯弯的月牙笑眼瞧着表哥道谢,坐在表哥身边她常坐的位置。
脱了大氅,玄珠里面一身石榴红绣折枝堆花襦裙显露出来,更映衬得她笑靥如花,明媚动人。
“跟我客气什么。”裴清珩见她一双柔荑冻得有些发红,皱了皱眉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她。
“外面还下着雪怎的也不拿个手炉?冻着了怎么办?”
递给玄珠手炉时顺带着握了握她的指尖,白皙修长的指节触碰到她指尖冰凉的温度,俊秀的眉宇间更添一分薄怒。
“这都冻的冰凉了。”
他扫了眼立在后面的逐月,刚想斥责她侍主不周就被玄珠拉住了手。冰凉的小手握住他的,裴清珩下意识回握传递些温暖,眉宇间的戾色看向玄珠时也尽数化为温柔,仿佛是这冬日里的一汪温泉。
“表哥莫要责怪她,是我嫌那东西碍事又怪沉的才没用的。”玄珠伸手拉住表哥的手,生怕晚一步仆俾因她受罚。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他瞧,看得他心都要化了,责怪的话语瞬间烟消云散。只装作严肃的冷着脸。
“娇气,一个手炉能有多沉。拿好了,莫要染了风寒。”
玄珠松开拉着表哥的手,握住暖手炉,颇有些讨好的笑。“凝儿知道了。”
表哥总是这样装严肃吓她,可只要她撒撒娇表哥就拿她无可奈何了。
上首的外祖母和大夫人相视一笑,看着大孙子如此紧张玄珠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平日里端方有礼的珩哥儿,一遇到玄珠便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只是玄珠还小,也不知明不明白珩哥儿的心意。
说话间裴府大房五小姐裴含宜和二房的四公子裴清远也到了。裴含宜如同一只欢快的小燕子一般飞进来,给祖母请了安就粘到玄珠身边。
裴清远还小才八岁,被嬷嬷牵着送到祖母身旁坐下,奶声奶气的问祖母安。
裴府大房的大小姐和二房的三小姐都出嫁了,如今家里只有玄珠和裴含宜作伴,是以含宜特别粘着她。
“表姐,你今日的衣裳好漂亮啊,我在平崖还没见过这种款式呢。”裴含宜伸手摸了摸表姐的衣裳,滑滑的软软的,样子也新颖别致。
表姐穿什么都好看,上次她晚间去找表姐作伴,只一件海棠暗纹的素白寝衣明明连个样式也没有,可穿在表姐身上就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是母亲着人送来的,想必是东京的样式。母亲还送了几批东京时兴的布料,一早上我已经让人送了两匹过去,等你回去了让绣娘为你裁上几身衣服,定然比我漂亮。”
崔玄珠捏了捏表妹肉乎乎的小脸,爱不释手。含宜比她小三岁,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情意自然深厚。每次东京送来的玩物首饰衣裙,玄珠都会挑她喜欢的送去。
大夫人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女儿一脸仰慕的的表情,这丫头是满心满眼都是凝儿,有时候凝儿说话竟是比她都好用。
她也乐得女儿和玄珠在一块,玄珠聪慧明理,行走坐卧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明明两个孩子只差了三岁又是一同长大的,可玄珠看着就是贵女的模样,她这个小女儿简直就是个泼猴!只盼着宜儿受凝儿的熏陶,也能守礼些。
“老夫人,老太爷和大爷二爷回来了现下已往泉石斋来了。”外祖母手下的秋嬷嬷低着头从外间进来通报。
一早上老太爷就和大爷二爷去药堂了,今日十五,虽是元宵也不改往日义诊的规矩。昨日平崖又下了场大雪,老太爷担心受灾的百姓着急取药,故而一早便和大爷二爷去药堂安排事宜了。
“嗯,叫他们直接去膳厅吧,我们也过去了。”外祖母帮着远哥儿带上一顶兔毛小帽,在大夫人的搀扶下起身,一行人去了膳厅。
小辈们给长辈见过礼说了两句吉祥话,都落座了。丫鬟们鱼贯而入把食盒里各色精致菜肴摆上桌。
金黄酥脆的油锤、香甜软糯的红豆粘糕、口感绵密的枣糕、竹笋咸肉圆子还有种类繁多的酱菜和小菜,又为每人上了一碗八宝元宵。
“奴婢恭贺各位主子元宵佳节喜乐安康,平安顺遂。”丫鬟们站成一列,微微俯身说着贺词。
老夫人看着席上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甚是欣慰,儿子们争气、儿媳们孝顺恭敬、孙辈们也乖巧懂事,还有什么不满足开心的。
“赏!今日元宵你们也辛苦了,阖府上下多赏一月月例银子。”
“谢老夫人!”丫鬟们个个喜笑颜开地拎着食盒退出膳厅了。
秋嬷嬷给老夫人和老太爷各倒了杯陈皮山楂茶“老夫人,老太爷,这陈皮山楂茶是表姑娘特地叫人煮的,怕您二位吃了糯食不好克化。”
二人朝着外孙女看过去,皆是慈爱之态,这外孙女自小在他们膝下长大,最是乖顺孝敬。“凝儿有心了,今日这糯食你最爱吃了,快尝尝,大家都动筷吧。”
老太爷发话,大家也都拿起筷子吃饭。
逐月用公筷夹了块油锤和粘糕放进玄珠碟子,裴清珩也夹了块枣糕放进她盘中,接着贴心的为她倒了杯陈皮山楂茶。
“爱吃也不要贪嘴,当心吃多了不克化胃痛。”裴清珩看她吃得香甜,一张漂亮的小脸此刻被元宵塞的鼓鼓的,别提多可爱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玄珠点点头,咽下口中的元宵饮了口陈皮山楂茶,目不转睛的盯着碟子里的美食缓缓出声。
“知道了表哥。”
看着她小松鼠般贪吃的小模样,真是看得裴清珩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世间美好都捧到她面前来,供她玩乐消遣。
“近日平崖不太平,侯府也传来消息说东京有异动。前些日子朝廷派了人来平崖巡察盐税,昨日平崖王就被下了狱,说平崖王在封地结党营私贪墨盐税。”
老太爷皱着眉神情有些疑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裴家虽是名满江南的医药世家,却从不参与党争和朝堂中事,有些事也并不清楚。
听闻此事,一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颇为意外。
逐月为玄珠布菜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放下筷子退到后面,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
大老爷也皱着眉,语气满是疑惑:
“平崖在平崖王治下颇为安定祥和,数十年来别说连个贪官也没抓到过,就是流民乞丐也少有,从未听说过有贪腐之事啊。”
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此间事不是我们能评说的,王爷下狱这平崖也怕是要变天了。近日朝廷又派了查案的按察使来,外面不太平。守好门户,在贪墨案了结之前还是少出门的好。”
“是,父亲。”大爷二爷一同应和,心中却都有几分怀疑。
崔玄珠闻言皱了皱眉,平崖王下狱?她虽不懂朝廷中事,平崖王的美名她却是听说过的,怎会贪墨盐税以致下狱?
且听外祖父的意思这案子定得也太快了些。如此大案,竟这么快就锁定王爷定了罪?
裴含宜此时却瘪了嘴,小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不高兴’
“祖父,今日元宵灯会我们也不能去了吗?”
老太爷看着小孙女一脸哀怨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带几个家丁想必也无妨,王爷刚下狱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出乱子。”
裴含宜拉住玄珠的手,喜悦的神色溢于言表“多谢祖父,有大哥哥在一定能保护好我们的。”
“嗯,清珩要保护好你两个妹妹,早些回府。过了今日非必要就别再出门了。”
裴清珩起身行礼“是,祖父,孙儿一定护好两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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