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恃美行凶

作者:月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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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


      长公主府。

      十二扇檀木屏风之内,东海明珠缀成的帷帐在昏黄的灯下泛着青蓝幽光。

      一边的缠枝牡丹铜镜映着鲛绡帐,帐上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图在夜明珠照耀下栩栩如生。

      香炉里沉水香混着龙涎香,一丝丝青烟从博山炉的孔洞中渗出,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朱雀灯台上,九枝烛火齐齐摇曳,将床榻上女子的身影照的朦朦胧胧。

      她似乎曾经是个美人,如今却只剩下一副骨架。

      两颊深深凹陷,颧骨如刀削般突出,衬得那双曾经潋滟如秋水的眸子愈发大得惊人,却失了神采,只余一片灰蒙蒙的雾霭。

      她的呼吸极轻,每一次吸气都似有千斤重,胸口微弱地起伏,锦被下的身躯瘦得几乎看不出轮廓,只有一把骨头裹在华贵的绫罗里。

      腕上那只金镯已经滑至肘间,露出来的玉臂消瘦,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裹在骨上,显得空荡而凄凉。

      曾经如瀑的青丝现如今枯槁如秋草,散乱在枕上。

      唯有那支金凤簪仍固执地簪着,仿佛在提醒着旁人——

      她曾是这锦绣堆里最尊贵的人。

      外间响起脚步声。

      花沁轻轻推开雕花门扉,脚步放得极缓,生怕惊扰了床榻上那抹残烛般的身影。

      她跪在榻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微微发颤。

      “殿下,陛下来了。”

      帐内沉寂了一瞬,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叹息。

      女子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睫颤了几颤,终于艰难地睁开。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如今浑浊如蒙尘的琉璃,却仍固执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她的唇轻轻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余一丝微弱的气音。

      房门处,一道明黄的身影缓步而入。

      皇帝已过不惑之年,眉宇间早就带上了苍老,却仍然有着几分当年的影子。

      “……卿卿。”

      他唤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什么。女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干裂的唇颤抖着,终于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皇兄。”

      还是那个她从小喊到大的称呼。

      裴怀瑾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猩红。他几步上前,却在触到床沿时生生顿住,只敢虚虚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

      那手冰凉得可怕,骨节分明,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朕……我来晚了。”

      他低声道,喉间像是哽着什么。

      女子恍惚地望着他,目光涣散,却又像是透过他的漆黑的眼眸,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下雨了吗?”

      她忽然轻声问,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

      裴怀瑾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眶骤然湿润。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发颤,“没有,卿卿,今天是晴天。”

      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花沁再也忍不住,捂着嘴退到一旁,肩膀无声地耸动。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香炉里的轻烟依旧在缓缓的上升。

      “皇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灰蒙蒙的眸子竟在最后一刻清明了一瞬,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的一跳。

      她望着他,干裂的唇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我舍不得你。”

      声音哽咽,轻得如同飘落的雪,却重重砸在裴怀瑾的心上。

      他浑身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的眼睫已缓缓垂下,像是倦极的鸟儿终于等到归巢的那一刻。

      那只被他握着的手,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

      “卿卿?”

      他声音发颤,下意识收紧手指,却又像生怕弄疼了她,骤然松开。

      没有回应。

      殿内死寂。

      裴怀瑾僵在那里,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他盯着她苍白的面容,恍惚间竟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被他吵醒后蹙着眉嗔怪一句“皇兄你安静点行不行”。

      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了。

      “陛下。”

      花沁跪在一旁,声音哽咽,“殿下她……”

      话未说完,便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那只九尾金凤簪从女子散乱的发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簪头的凤凰依旧栩栩如生,却是失了能令它更光彩夺目的主人。

      裴怀瑾缓缓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上。

      他想起很多年前,她及笄那日,也是戴着这支簪子,在满朝命妇面前笑得明媚张扬。

      那时的她,何曾想过自己会这样早早地离开?

      “……裴云卿,你这个骗子。”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明明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花沁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裴怀瑾却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直到东方既白,直到宫人来报早朝时辰已到,直到花沁红着眼睛劝他节哀。

      他始终没有松开手。

      仿佛只要这样握着,她就还在。

      大庆王朝永和二十九年,明华长公主裴云卿离世,享年三十九岁。

      ……

      窗边落下一只衔着海棠花的白鸽扑闪着翅膀,荡起一阵风。

      微风吹起的床幔扫过床上少女细嫩的脸颊,姜云卿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头痛让她下意识抓住床幔。指尖传来锦缎真实的触感,窗外朦胧的日光明亮的照在她身上,一阵晃眼。

      帘外响起一道女声。

      “郡主可是醒了?奴婢听见动静了。”

      她曾经很熟悉的嗓音,唯独只是,太多年没有听见过了。

      “弄水?”

      她哑着嗓子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奴婢在呢。”

      绣着缠枝莲的纱帐被轻轻挑起,露出一张圆润的脸庞。少女梳着双丫髻,发间别着一对简单的银丁香簪子。

      姜云卿的眼底透露出茫然。

      “郡主怎么这样看着奴婢?”弄水看到她的模样一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转身将铜盆放在黄花梨面盆架上,“可是昨夜又梦魇了?”

      铜盆里的清水微微晃动,映出少女怔忡的面容。

      “拿镜子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弄水连忙从妆台上取来那面熟悉的鸾凤铜镜。

      姜云卿低下头。

      镜面打磨得极亮,清晰地照出少女姣好的容颜。饱满的鹅蛋脸,杏眸如水,唇若点朱,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如血。

      这是她十四岁时的模样。

      “啪嗒——”

      一滴泪砸在镜面上,晕开一片水痕。姜云卿死死攥着镜柄,指节泛白。镜中少女也跟着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现在……是何年何月?”她声音发颤。

      “永和二年三月初九。”

      弄水担忧地望着她,“郡主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府上的太医来看看?”

      姜云卿猛地闭上眼,泪水簌簌而下。

      永和二年,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

      她没有及笄,没有回到那座宫墙,也没有见到那个人。

      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云卿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绪,外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郡主!”

      另一个侍女蝶影匆匆掀帘而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王爷回府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卸甲呢,让您收拾妥当了,就去前厅用膳。”

      铜镜“咣当”一声跌落在梳妆台上。

      姜云卿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

      上辈子被京城的富贵权势迷住双眼,舍弃相依为命的兄长留在京城,放纵数年却骤闻兄长惨死,终是后悔拖累身子最终香消玉殒。

      而此时听见久闻的人名,她眼角瞬时蓄起泪水,皱起眉头,嘴唇轻颤着开口。

      “王兄回来了?”她声音嘶哑,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可不是嘛!”

      蝶影笑着替她整理衣摆,一点也没注意到姜云卿异样的脸色,“王爷这次歼灭了不少敌军,咱们北境可算是能安分一阵子了。”

      弄水已经利落地取来一套正红色襦裙。

      “郡主穿这身可好?王爷上次来信说,最喜欢看您穿这个颜色。”

      姜云卿急迫地点头,并未看清衣裳样式,只想着快速换好衣服去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少女跌跌撞撞地穿过回廊,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她顾不得蝶影在身后追赶的呼喊,也顾不得发髻间珠钗的摇晃。

      转过最后一道雕花廊柱时,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前厅门前,身着玄色劲装的青年正背对着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还没来得及卸去的肩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那是活生生的姜云渊。

      “王兄……”

      她的声音哽在喉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卡住了。

      姜云渊闻声回头,剑眉下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凤眼里还带着战场归来的肃杀之气,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化作了温柔。

      “卿卿?怎么跑得这样——”

      话音未落,姜云卿已经扑进他怀里。她死死攥住兄长胸前的皮革护甲,熟悉的铁锈味混着边关风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却浑然未觉。

      “这是怎么了?”

      姜云渊被她撞得后退半步,面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他手足无措地拍着妹妹颤抖的脊背,触手却摸到满掌潮湿。

      “谁欺负我们卿卿了?告诉王兄,我这就去——”

      姜云渊的声音淹没在少女的嚎啕大哭里。

      “你还活着……”

      姜云卿抬起泪眼模糊的脸,颤抖的指尖抚上兄长的面庞,“你真的活着……”

      姜云渊怔住了。

      少女的泪水滚烫地落在他手背上,那双总是盛满骄纵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悲痛与狂喜。

      少年下意识收紧手臂,铠甲硌得怀中人闷哼一声。

      “王兄这不是好好的?”姜云渊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了擦眼泪,语气里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出门一趟,什么叫做‘我怎么还活着’?”

      姜云卿却没听见姜云渊的话,她的眼前晃动着白幡,遮住了王府里有些晃眼的日光。

      “殿下。”身后的侍女的声音仿佛隔的很远,“节哀,王爷已经去了,想必是不会愿意看到您这般的。”

      姜云卿站在殿门外,背靠着朱红色的宫柱,歪斜的发簪从她的头冠上滑落下来,她却浑然未觉。远处传来沉重的钟声,一声又一声。

      像是,来自黄泉彼岸的回想。

      灵堂里,是入眼皆是雪白的白幡,铺天盖地,覆盖了她的视野,再一笔一笔,勾勒出她眼底的血丝。

      姜云卿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向最中央那具棺木。

      棺木越来越近,她看到里面铺着雪白的丝绸,上面躺着那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王兄。”她轻声唤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姜云渊穿着亲王规格的礼服,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若不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胸前明显的伤口痕迹,姜云卿几乎要相信,他只不过是累了在休息。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王兄的脸颊——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王兄!”

      这一次,掌心下却是男子温热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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