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河

　　曈河，太阳升起的地方。

　　巍峨连绵的山脉啊，顶部白茫茫的雪，
　　常年传唱着来自天宫的讯音。

　　有一条言传至今的古老传说，修仙之人只要渡过曈河到达彼岸，便可拜见上界仙神，承蒙无边造化之泽被，顿悟无垠大道之真谛。

　　隔十年，又或是几百年，几千年，就有人来渡河。

　　总有人来渡河的。

　　阿曈赤着光脚，像只小兽般蹲在河畔的一块大青石上，石头的一侧还停吸着一只花斑大血蜻。

　　她是这里的渡童，她爷爷是这里的渡人，渡了十万年。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她爷爷的岁数。

　　曈河的冬总是萧瑟，但偶尔幸运的话，也会开凤凰花。
　　这种本应在热烈的夏天绽放的花朵，在曈河却是逆道而行，凤凰涅槃般的火焰将漫山遍野的冰雪燃烧殆尽。
　　不死不灭，再度重生。

　　除了摆渡，爷爷在这喜怒无常的曈河又种了十万年的豆菽。

　　豆饭是阿曈最喜欢的食物，也经常吃。

　　她巴巴地咀嚼着嘴里的稻叶，一对棕色的猫眼望着河面出神。
　　说是河，其实更像江，这条通天的大江分隔两岸，望不到头。

　　作物成熟收割以后，爷爷会亲自上场手舂碾米，最后过筛得到不算太精细的糙米。 他从袋子里捧出一把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豆子，洗净后添上阿曈拾来的柴火。放入淘好的米，不一会儿灶锅里就飘出了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

　　有时候里面还有香喷喷的南瓜。

　　阿曈这时候就会盛一碗豆饭，大快朵颐。
　　唔，有多久没有吃到爷爷的豆饭了？

　　在曈河生长的日子，曈河沉默奔流不息。

　　阿曈又想起了幼年时在河边挖卵石的场景。
　　那时的她才六岁大小模样，人也像个小精豆子似的，却已经敢瞒着爷爷下河玩耍了。

　　曈河不算温柔，凶猛的浪很快将她卷入水中。
　　阿曈连灌了三大口水，直到意识开始模糊才被缓缓漂上岸。
　　摊开小手中紧紧捏着的一块晶莹剔透的卵石，阿曈的脸上不见一丝惧意，反而狡黠地哈哈大笑起来。

　　来曈河的人都怀揣着千般各异的目的。
　　有神色彷徨、步履蹒跚的老者，也有一袭红衣似血、容貌艳丽无双的女子，惨惨戚戚。

　　爷爷总是送他们过河，但爷爷总是一个人回来。

　　你也要去试试吗，假把式？

　　阿曈此刻已经从大青石上下来，直直地站到一旁观察着新来的家伙。

　　白衣少年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腰间别着一把剑。

　　剑修长锐利，通身宛若秋水，泛着清冷幽蓝的剑光，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和神秘气息。

　　他说话时文绉绉的，行正坐端，像个老学究，就差一句之乎者也了。

　　下意识地，阿曈有些不喜。
　　装什么。

　　白衣少年对着爷爷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开口道：“前辈安好。”

　　爷爷刚从稻田里回来，头上还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
　　他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不必如此拘谨。

　　等了一会儿，见爷爷没有继续接话的意思，白衣少年实在有些语急地问道：“在下万千山，自远道而来只为求得一线仙缘，望前辈引渡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爷爷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什么。

　　阿曈适时地出声嗤笑：“你运气真够臭的。最近这河里游上来一条蛟，跟你一样想求得仙缘变成龙飞升，现在河里全是暗流，除非你能上天否则还是别想了。”

　　万千山立刻扭头朝阿曈瞪去。

　　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面容却灰扑扑的不知道往哪钻过，头发糟乱沾着几缕枯黄的草叶，两条麻花辫扎的一边粗一边细，辫梢处还挂着些细碎的土渣。

　　相反的，那一对棕色的猫眼却明亮地吓人。

　　万千山怔愣，很快眼底爬上一抹猩红。

　　“不！！”

　　他突然仰天一声嘶吼，把阿曈吓得一抖。

　　“今天，这曈河我是渡定了！”

　　推开想要上前制止的爷爷，万千山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主角变身前都有一套强劲的流程，他双手快速结印，衣袂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足尖轻点，轻盈的身姿如雄鹰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潇洒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凛冽的江风撕扯着他的白衣，少年顽强不屈地与天灾相抗衡。
　　他旋转，他跳跃，他闭着眼。
　　此刻，他是世界的中心，是人们的焦点（注：阿曈已经看呆了）正道的光照在他身上，让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闪耀。

　　......
　　好吧事实上在阿曈的视角里，他只是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大回旋乱飘。

　　所幸这身白衣也不是什么寻常衣物，灵力加持下，给这位天之骄子留下了最后一点体面。

　　一颗炮弹砸进河里，水花四溅。

　　扑腾几下后，他红着眼不甘心地向停泊系在岸边的小舟爬过去。在水面潜浮喝了两口水之后，少年深吸一口气，扒拉着上了船。

　　他上船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剑，发疯般对着系着小舟的麻绳乱砍。
　　“啊啊啊啊啊”
　　麻绳不想跟他计较，很干脆地断了。见状万千山心中一喜，马上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打了鸡血似的摇动船桨前进。

　　还没等他划出点名堂，河水突然大涨，一个浪头打过来噗一声连人带船的翻了。

　　万千山确实不会水。
　　万千山被灌得直翻白眼。
　　万千山感到一种由衷的悲哀从内心深处传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
　　呵..好一个世道无常！
　　若是..

　　这时一声猪叫打断了他的悲春伤秋：
　　“哈哈哈你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
　　万千山气的面容扭曲。

　　他正道之子的英名终究是毁在了这句兔子眼睛上了！

　　虽然但是，这个少年很快就会知道这只是杯具的开胃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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