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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呜咽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纠缠着江朝在梦中越陷越深。
“你为什么在哭？”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梦中响起。
眼前的画面也随着这一道声音清晰起来。
男孩没什么肉的脸颊上泪痕遍布，抬起乱糟糟的头，眼睛没一会就蓄满了泪，看着女孩啜泣着说：“我的……兔儿爷的耳朵......被弄断了呜呜呜……”
“不要哭了，我的给你好不好？”女孩也和男孩一样蹲下。
男孩还带着泪珠的稚嫩面容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盯着那个崭新的颜色艳丽的兔儿爷。
“你、你的给我了，那你怎么办？”说完反倒哽咽一声，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却又不敢放声大哭，一声声打起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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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斜入窗，半旧的竹帘滤进天青色，在苇席上织出疏影。已是秋时，凉爽的微风带着晨间的潮意透过半开的窗棂吹进房中。
江朝被哭声惊醒，眼睛半睁半闭，眉头微微蹙起，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薄薄的眼皮上，空中的尘埃也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跳跃。
“又是那个没头没尾的梦。”她嘀咕着摸向心口，那里传来熟悉的钝痛。
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每次一做这梦就哄小孩，看起来是以前的事，但江朝上山前的记忆全都随着一场大病丢失了，也因此伤了心脉。
梦中男孩的脸始终看不清，也无从知晓究竟是谁。
江朝腹诽道，要是让她知道这小孩是谁，她定要买一百个兔儿爷给他，只求他别再来她的梦中烦她。
“叩叩叩”
还没来得及回忆这次梦境与之前有何不同，就听到门口响起叩门的声音。
“江朝，该去向师父辞行了。”一道清冽欢快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江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三两下穿好外衣，边朝外走边用木簪随意挽了一个发髻。
没等江朝伸手，房门就“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温羽华！”江朝略带警告地看了一眼面前清俊貌美的少年，“叫师姐，没大没小的。”
少年眼尾泪痣随着笑意微动，眉骨精致，走势如远山含锋。一头墨色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脸颊边散落的几缕碎发还沾着水汽。
今日是要下山的日子，温羽华已经提前将门服换了下来，穿的是惯常的黑色便服，看起来已经去过师父那里，整装待发就等江朝了。
“好的师姐。”温羽华眉眼含笑从善如流道，“但师父今日不在洞府修炼，在大殿。”
江朝唤出佩剑轻轻一跃，衣袍翻飞间，踩上剑身朝宗门大殿飞去。
温羽华仰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江朝忍不住扬起嘴角。
温羽华是江朝的便宜师弟，跟江朝在山下直接被师子丘领回宗门收为弟子不同，温羽华虽然天资不算上乘，但十分刻苦勤奋，宗门大选时表现优秀，被师子丘一眼看中，由此成了小师弟。
不知为何一入门就与江朝十分亲近，喜欢跟在江朝屁股后面跑，无论是晨起练剑，还是打坐温书，成天师姐长师姐短的。
还常在江朝偷溜下山时替她打掩护，似是知道师子丘伸手不打笑脸人，每回都假装一无所知地露出乖巧无辜的笑容，就是怎么都不愿意供出江朝，让师子丘头疼不已。
思绪渐渐飘远，江朝想起从前二人一起挨罚整理藏书阁，结果两个人都熬不住在藏书阁睡到日上三竿，最后又被罚去给仙鹤洗澡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朝踩着凌兮剑慢慢悠悠地向正殿飞去，温柔舒畅的风吹得她眼睛半眯，遇见路过的弟子还时不时打个招呼。
身为崇元宗二长老师子丘的亲传弟子，她与师兄沈瑜各自继承了师子丘在剑术和占卜上的传承，二人皆是宗门中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
她与师兄自筑基中期后就开始给外门弟子授课，今日前去辞行不仅是要向师父领下山任务，也是要去将外门弟子的授课任务交接给其他内门弟子。
尽管已经辰时但她丝毫不急，因为这三长老是出了名的难缠，好不容易被他逮到师父出关必会拦着他比剑。
“江朝？你怎么还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江朝都快躺倒了，骤然听到这一声带着震惊的询问，连忙站直，转头定睛一看，果然是师兄沈瑜。
这下好了，今日第一念get！
来人双眼蒙着一条厚重蓝色布条，鼻梁高挺，面容素净白皙，透着一种常年不见光的白。
头戴混元巾，身着青色得罗道袍，袖宽一尺八寸，随着他的走动被风微微拂起，道袍布料并不轻盈，穿在身形瘦削挺拔的沈瑜身上却无端显露出飘逸之感。
走在翠绿山道间，显然是晨起打坐回来，准备去给外门弟子上早课的。
沈瑜不像江朝一样习剑，而是跟随师子丘修习占卜算卦之术，习窥天之术必然有其门槛和代价。
但沈瑜说是最适合的人也不为过，他有修习此术所需要的超乎常人的执念，修炼之时却不会因此走火入魔，十卦九得，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沈瑜上山拜师之前就伤了眼睛，本来能模糊地看见一些东西，但在沈瑜不知节制占卜之下彻底不可视物。
但所幸，很快就被师子丘勒令不许再如此高强度占卜，不然现在沈瑜是不是大师兄都难说。
江朝年幼无知也时曾问过师子丘为什么师兄总把自己关在房中摆弄那些龟甲罗盘。
师子丘也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走。”
没人知道他宁愿付出一双眼睛的代价也要寻找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在那时小小的江朝看来，手中的剑能破空劈刺，威力之大效果立竿见影，这才是能永远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而不是那变换莫测的天命。
小师弟温羽华入门前，江朝跟师兄沈瑜两人成天拌嘴，还时不时打架斗法，作为宗门内两个天资最高的弟子犟起来更是无人能劝，师子丘又是个极护短的，整个宗门上下无人敢拦，时常吵得师子丘想清理门户。
可温羽华入门后，沈瑜和江朝竟再也没打过架，顶多就是拌拌嘴，这让师子丘无数次欣慰感叹这小徒弟果然是没收错。
江朝见逃不过干脆收起剑利落跃到沈瑜身前。
沈瑜“看着”江朝，嗅到她常年萦绕在身上的熟悉药味，“今晨师父便已出关，平日师父不在身边也就罢了，怎的今日要下山的大日子还是如此散漫模样？”
沈瑜一见她这个时辰还在此便知道江朝是刚刚起床，甚至还是小师弟温羽华喊醒的。
他叹了一口气还要再说些什么。
江朝脸上已熟练地双手合十，露出求饶的神色。
“好师兄你通天神功，能掐会算，就饶了我这回吧。”
江朝知道沈瑜最吃这套，每当这个时候沈瑜就会拍拍她的头顶，视作惩罚轻轻揭过。
可别看她当下如此乖巧模样，但要是被她抓到沈瑜的把柄，她反手就能将他卖了。
少时两人互相告黑状的事可没少干。
沈瑜目不能视物，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用神识来探查周围情况。
果然，沈瑜抬起手，为江朝本就松散的发髻更添几分凌乱。
“我是想问你下山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我这里还有些符隶要给你。”
“师兄？”江朝冷不伶仃地出声。“我记得前日才在炼药堂的册子上看见师兄的名字。”
沈瑜惊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故作镇定道：“那个啊，是我近来运气时时常感到略有凝涩，取来辅助修炼的。”
“清心丹？”
“对，没错就是那个。”
“可我怎么好像看见的是疗愈丹？”江朝眉头蹙起，紧紧地盯着沈瑜的神色。
气氛在无声中紧张起来，即使沈瑜看不到这会也被她盯出几分心虚来。
突然，江朝猛地伸出手，好似要去抓他的手腕，沈瑜心中一惊下意识躲开。
沈瑜：糟了，一时手快......
没得说了这下。
“师兄，麻烦这边正殿走一趟吧。”
江朝从小患有心疾，可以说是抱着药罐子长大，久病也成医，虽然不是药修但各类药材也认识不少。
把脉更是不在话下，更何况沈瑜从小就是江朝的“试验”对象，身体有没有异常，一试便知。
江朝一把将沈瑜拽上凌兮剑，扶稳他，单手捏决，下一刻灵剑破空飞驰而出。
沈瑜心中默默攥了一把心酸泪，不由得感慨师妹现在诈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老练了。
“......”
到了正殿外果然看见三长老跟师子丘打得热火朝天。
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爽朗开怀的笑声传来，“子丘兄，你看我这一把双剑是不是耍得更厉害了？你闭关数月参悟心法，我的剑法也没少精进，可别小看了我，今日我定能赢你！”
“好啊孟雨，今天保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师子丘也不甘示弱，同样起势向三长老攻去。
只见两道身影猛地撞在一起，以二人为中心，浩瀚灵力威压向四周冲击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之震颤。
“你们俩去去去，别在这正殿门口打，去锻功山上打去，等一下别再把地砖给我打坏喽！”掌门额前青筋直跳，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江朝果然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堪重负地发出碎裂的声音。
江朝：好像是师父的钱袋。
“大师兄，你说这次师父准备了多少银子？”江朝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给我也来点。”沈瑜挨着江朝一屁股坐下，摇了摇头道：“我猜一两银子也没有。”
“哎——”师兄妹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江朝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两眼放光地看着沈瑜。
“大师兄，你上个星期在山下摆摊算卦得了多少银子，够不够这次赔的？”
“谁跟你说我下山了，去去去，没这回事啊！”沈瑜心虚地捂住自己的储物袋。
“五两银子。”江朝伸出手掌心朝上弯了弯，狡黠地看着沈瑜，“封口费！”
这边江朝刚刚把新鲜得来的银子放进储物袋，那边已经结束战局了。
“承让承让，三长老，下回再战。”师子丘反手将剑入鞘，潇洒转身，正准备喊他那两个在旁边吃瓜已久的爱徒，就猛地对上掌门怒气冲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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