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关系

　　“哐当”沈澈把刚从鼻尖移走的鼻通重重放在扶手盒上，刺激的薄荷凉意让他的清醒值稍微回复了一些，困意勉强被压下几分。

　　副驾上的人被这动静惊醒，猛地弹起来，“啊……怎么了，吓我一跳。到哪了。”路绍凡揉了揉眼睛，脸上还带着睡痕，声音黏糊糊的。

　　沈澈没看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不用操心，大爷，您继续睡。”

　　“害，我这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嘛。”路绍凡打了个哈欠，调起来座椅，划拉了下导航，“快了快了，不到10公里了。我酒醒了，你路边停车，换我开会。”

　　“开你大爷！”沈澈没好气地说，“头回见宿醉通宵来送别人的人。车不能开，天也不聊，上车倒头就睡，300公里你睡了290公里。”

　　路绍凡嘿嘿一笑，理直气壮道：“我的我的，昨晚上多喝了一会，今天早上能爬起来送你就已经是兄弟我仗义了。”

　　“你这车倒是挺仗义。”沈澈握着方向盘盯着前面坑坑洼洼的小道，轮胎碾过碎石，车身跟着颠簸起伏，两人在座椅上微微弹起又落下。他忍不住皱眉，“这地方你真来过？”

　　“当然来过啊，我还能坑你？你别看这地外面又远又破，路又窄又烂，里面建得可真挺好，环境贼好。当时你说你要找的地，我脑子一下就蹦出来这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跟我……”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沈澈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坐稳点，别把你脑子蹦出来了。”

　　跟着导航，车半小时后终于跌跌撞撞地开到一个三层别墅？农村自建房？建成别墅样式的自建房？前面。

　　一个鹅卵石铺出的小道入口侧面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上面没有字。

　　这个三层小楼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楼左边隔了两三米是一排写满了拆，推倒了一半房顶的平房，像是拆迁工程进行到一半突然被遗忘了。右边是荒野，杂草疯长，视野尽头除了树就是土路，连个电线杆都没有。

　　这幢楼就是城镇废墟和荒郊野岭的分界线。

　　刚开到导航目的地的时候沈澈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在环视四周后，这个问号越来越粗，看到这栋楼正对着一个荒废的垃圾处理站的时候，这个问号爆掉了。 “路绍凡，你逗我呢？这啥地啊，环境贼好？我想想你当时说的原话。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别墅，在那待了几天，心灵都被净化了。我看你脑子里的垃圾是被这垃圾处理站处理了，然后啥也不剩了。”

　　“说了里面好，里面好！你别急！你看看里面再说！快把车靠边停，我带你进去看看。”

　　“这地方还用靠边？哪哪都是边。”沈澈直接熄火，把车停在了路中间。又盯着小楼看了几秒，终于解开安全带，把车钥匙扔到路绍凡身上，打开车门下车伸了个懒腰，“行，来都来了，进去看看，看看陆总嘴里的天堂。”

　　沿着石子小路走过去，一扇看似年久失修的原木大门，木纹皲裂处还挂着几缕蛛网，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散架。路绍凡熟门熟路地凑到右侧墙上的可视电话前，屏幕周围缠绕的野草和干花让这个现代设备意外地融入环境。“滴——”的电子音响起时，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缓缓自动开启，露出里面别有洞天的景象。这居然是个电动门。

　　走进这个诡异的电动木门，先看到的是一片小小的花园。不是那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人造花园，是一个花和草看起来都在肆意生长的天然花园。种类不多，颜色很杂，但整体观感是很舒服的。花园中间有一个小亭子，也不能说是亭子，因为他没有盖，只是个小平台，立着一把大的茅草遮阳伞和一把露营椅。

　　沈澈念念不忘地回头又看了下这个电动木门，想研究下这摇摇欲坠的门在哪里加的电机能保证整个门丝滑运转，又一次被无语到了。这饱经风霜的木门根本就是个假货，一个铝合金门的外面粘了一层木头，表面精心做旧的裂痕和虫洞都是伪装。真是个神奇的设计。

　　接着往前走就能看到这个别墅的全景了。砖红色的屋顶，斑驳的米白色外墙上爬了一些嫩绿的藤蔓，有些已经沿着原木的窗框爬进阳台。门廊下挂着一个风铃，不是常见的玻璃或是铁片，是用几根晒干的莲蓬、狗尾巴草和几串风干的蓝铃花串成的，绳结处还缠了圈褪色的麻绳。风一吹，莲蓬的硬壳碰撞着发出“沙沙” 的轻响，狗尾巴草的绒毛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在空中。

　　“怎么样，澈子，这里面是不是别有洞天。”路绍凡得意地撞了下他的肩膀。

　　“这设计……”沈澈挑了挑眉，“有点意思。”虽然这小“别墅”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着实有一番情调，不是那种硬凹高级的情调，是一种舒服的感觉。

　　还没观赏完，房间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这个门倒不是电动的。一个穿着T恤短裤扎着高马尾的圆脸女生笑着迎了出来。

　　“路哥，你们到了啊。这位就是沈先生吧？我是田灵铃，叫我玲玲就好。路上辛苦啦，快进来吧。”

　　“铃铃，好久不见又漂亮了呀。”路绍凡一顿寒暄。

　　“谢谢路哥。老板今天一大早出去了，还没回来，你们先坐会儿，我也可以带沈先生先转转看看环境。”

　　“不用玲玲，你忙你的，我带他转转，上次来时，这儿我可摸得熟门熟路了。”

　　“行，那路哥沈哥，你们去看，有事叫我就行。”

　　玲玲带着他们走进别墅，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木质香和新鲜咖啡的气息。

　　正对大门的是一个玄关，几根看似随意矗立的原木立柱撑起整个空间，表面还保留着天然的树疤和纹理。这层挑高比普通楼房高很多，看上去有4米多，这几根顶天立地的木头不知道怎么固定的。

　　右手边的客厅里，一座石砌壁炉占据视觉焦点。周围的实木家具看似粗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摆放的位置都恰到好处，看得出经过精心设计。

　　餐厅的长桌上摆着个粗陶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刚摘的野花。开放式厨房里，几口大小不一的锅挂在实木吊架上，厨房物品摆放得满满当当却整整齐齐。

　　走廊尽头并列着三扇紧闭的房门，每扇门上都挂着不同风格的小花环。路绍凡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他们的工作区和女生宿舍，平时都关着门的。”

　　转向楼梯口时，沈澈突然注意到墙角还藏着一部小型电梯。

　　“惊喜吧？”路绍凡得意地按下上行键，“小小别墅，五脏俱全。而且地下还有娱乐室、工作室、健身房，那套音响设备……”电梯门开启的叮咚声打断了他的炫耀。

　　“先去看住宿吧。”沈澈的脸色已稍微缓和一些。

　　二楼布局比楼下更为私密。中央是个精致小巧的会客区，靠墙的茶饮吧台上摆着几排罐子，罐里装着各色茶叶和咖啡豆。南北两侧的落地窗各通向一个阳台。

　　四间房间坐落在客厅四角，各自的私密性很好，其中三间都挂了花环。

　　“这个这个，我上次住的这间，正好现在没人住。”路绍凡打开一间房门，“你快来看看。”

　　阳光透过开放阳台在地板上投下光斑。房间比想象还要宽敞，原木家具的边角都打磨得圆润光滑。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干净的洗手间，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个270度观景阳台。沈澈刚推开玻璃门，准备欣赏下这里能看到的景观就看到一辆黑色奔驰正被他们的丰田堵在路口。刺耳的喇叭声划破宁静，惊起飞鸟一片。“滴————”

　　“啧，这鬼地方还真有人来。”沈澈说“钥匙给我，我下去挪车。”

　　在下楼的3分钟里，奔驰又按了两次喇叭，沈澈更烦了，急着回家干嘛，处理垃圾吗？

　　等沈澈走到大门口，发现玲玲站在奔驰旁跟驾驶座上的人聊天。

　　“是路哥和他朋友的车，他们刚上去逛了，你别按了，就先停这吧，又堵不住别人。”玲玲压低声音说，“人家刚到，别给人吵走了。”抬眼看到沈澈过来，又换上笑容；“沈哥，不好意思啊，正好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们老板宋轻予，这是路哥朋友沈澈。”

　　车窗里，戴墨镜的男人左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食指正以固定频率轻敲皮革表面。哒、哒、哒——每一下都精准踩在沈澈烦躁的神经上。

　　“原来是宋老板啊。”沈澈把钥匙在空中抛了个弧线，转身往丰田走去，“我还以为是垃圾车，急着去处理垃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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