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把校门口的喧闹吹得软软糯糯的。

　　夏知遥站在“云栖附中”的牌子下，白色帆布鞋尖轻轻蹭着地面，眼睛像沾了露水的桃花瓣，好奇地往校园里瞟。

　　“知知，这边！”

　　一声清亮的呼喊刚落，夏知遥就被一股带着茉莉护发素香味的力道扑了个满怀。

　　姜霓扎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扫过她的脸颊，发尾的粉色蝴蝶结晃得人眼花。

　　“吓死我了，”夏知遥笑着推了推姜霓，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你跑这么快干嘛？”

　　“这不是急着见你嘛！”姜霓松开她，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那点软肉，眼睛亮晶晶的，“阿姨叔叔呢？又跟到最后才走？”

　　“嗯，”夏知遥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卷了卷自己的法式刘海——这刘海是妈妈特意带她去美容院剪的，弧度刚刚好，衬得那双桃花眼更圆更有神了，“他们说流程都弄好了，让我直接去教室就行。”

　　“不愧是夏公主待遇，”姜霓夸张地叹了口气，拉着她就往校园里冲，“走走走，去高一4班！我昨晚梦到我们被分一个班了，肯定灵。”

　　两人手拉手挤过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人流，夏知遥的白色帆布包上挂着的猫咪挂件一晃一晃的。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们脚边投下跳动的光斑。

　　“哎你看那边！”姜霓突然停下脚步，拽着夏知遥往教学楼的方向偏了偏头，杏眼瞪得溜圆，“是不是在看分班表？好多人啊……”

　　夏知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公告栏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她刚想说话，就被姜霓不由分说地拉了过去，两人像两条小鱼似的，从人群缝里灵活地钻到了前面。

　　“高一4班……夏知遥！”姜霓的声音陡然拔高，抓着夏知遥的手都在用力，“我看看我……姜霓！也在！啊啊啊我们真的一个班！”

　　夏知遥弯着眼睛笑，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连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

　　她刚想说“太好了”，就被姜霓兴奋地拖着往教学楼跑，书包上的猫咪挂件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

　　“快快快，去占个靠窗的位置！”姜霓的麻花辫在身后甩成一道活泼的弧线，“听说我们班在三楼，走快点。”

　　夏知遥被她拉着，裙摆都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她跑着跑着，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那里靠着一个很高的男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白校服，却偏偏穿出了种格格不入的冷感。

　　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侧脸的线条硬得像雕塑。

　　明明周围都是吵吵嚷嚷的新生，他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罩着，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

　　“看什么呢？”姜霓回头拽了她一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没太在意，“快走啦，再不去好位置就没了！”

　　夏知遥“哦”了一声，收回目光，被闺蜜拉着往三楼跑。

　　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掀起她额前的刘海，露出那双清澈又懵懂的桃花眼。

　　三楼走廊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夏知遥额前的刘海微微晃动。

　　高一（4）班的门虚掩着，姜霓一把推开，两人同时愣了愣——里面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后排三个男生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桌椅腿偶尔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哇，好清净。”姜霓眼睛一亮，拉着夏知遥直奔靠窗的第三排。

　　窗外正对着学校的香樟林，浓密的枝叶像团绿色的云，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就这儿吧。”夏知遥放下帆布包，猫咪挂件垂在桌沿，轻轻晃了晃。

　　她刚要坐下，前排忽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一个男生转过身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头发理得短短的，眼睛很亮，带着点自来熟的笑意：“新同学？”

　　夏知遥抬头，礼貌地弯了弯眼睛：“嗯。”

　　“我叫程屿，”男生指了指自己，目光在她和姜霓之间转了圈，“你们俩哪个学校毕业的？看你们眼熟，好像在五校运动会见过你们。”

　　姜霓立刻来了兴致，刚要开口，就被夏知遥轻轻碰了下胳膊。

　　“我们是三中的，”夏知遥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笑意，“可能那时候见过吧。”

　　“果然！”程屿一拍手，笑得更灿烂了，“我就说嘛，三中的校服我记得，蓝白条纹的，跟咱们现在这校服还挺像。”

　　他说着，视线又落回窗外，“你们选这位置眼光真好，我昨天来踩点就看中这儿了，结果来晚了一步，被前面那几个占了后排。”

　　姜霓忍不住笑出声：“那还真是巧，我们就喜欢靠窗的，能看树。”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整理着书包里的文具。

　　晨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

　　程屿看着她低头时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女生比记忆里更清秀了些，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像盛着光。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教室门口。

　　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三个女生勾着肩走了进来。

　　走在中间的女生染着栗色卷发，没穿校服，露出的胳膊上套着串银色手链，指甲涂成亮晶晶的酒红色，正嚼着口香糖，下巴微微抬着扫视教室。

　　她两边的女生倒是穿了校服，只是袖口卷得老高，露出同样做了精致美甲的手，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就这儿吧。”栗发女生朝后排靠窗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三人便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其中一个女生瞥见夏知遥桌角的猫咪挂件，嗤笑一声，被栗发女生用胳膊肘怼了下，才悻悻地闭了嘴。

　　夏知遥没抬头，指尖轻轻抚平笔记本的褶皱。

　　姜霓却悄悄凑过来，用气音说：“看到中间那个不穿校服的女生了吗，听说她哥混的还挺……”话音未落，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学生们陆陆续续涌进教室，喧闹声渐渐填满了空间。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轻咳。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站在门口，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不算大，却透着股沉稳的锐利。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捏着个黑色笔记本，往讲台前一站，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叫王磊，是你们的班主任，教数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全班，“接下来三年，我们就是师生了，希望大家遵守纪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他顿了顿，翻开笔记本：“校方的安排说一下，今天上午熟悉环境，下午自习。这周末休息两天，下周一正式开始军训，为期一周。”

　　底下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叹，姜霓立刻兴奋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夏知遥，眼睛亮晶晶的。

　　王磊敲了敲讲台：“安静。现在需要几个人去后勤处领军训服，夏知遥、姜霓……”他点了两个名字，抬眼看向全班，“还有谁愿意去？”

　　“我去！”程屿立刻举手，笑得格外积极，“老师，我力气大，能帮忙搬。”

　　王磊点点头，又点了两个男生和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你们六个，现在跟我来。”

　　夏知遥和姜霓对视一眼，站起身。

　　程屿已经快步走到她们旁边，笑着说：“走吧，我知道后勤处在哪儿，昨天踩点路过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少年气十足的笑容里满是雀跃，像是对即将到来的军训和未知的高中生活，都藏着满满的期待。

　　后勤处的仓库里堆着成箱的军训服，蓝绿色的布料堆得像小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浆洗味。

　　其他班的学生也在排队，喧闹声混着翻动衣物的窸窣声，显得格外热闹。

　　王磊跟管理员交代了几句，转身对他们说：“按名单领齐四十套，分好尺码。”

　　几人立刻动起来，夏知遥正踮脚够最上面一摞的小号军装，后领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她回头，看见姜霓正朝斜前方努嘴，眼睛瞪得溜圆。

　　夏知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仓库另一头，那个早上在走廊见过的高个男生正站在那里。

　　他手里捏着一张领物单，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了些，露出完整的眉眼。

　　是真的很帅。

　　剑眉浓得像墨，眼睫长而密，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得像精心雕琢过，下颌线绷得很紧，带着种冷硬的俊朗。

　　只是那双眼睛没什么温度，扫过周围时像覆着层薄冰，连阳光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哇，”姜霓用气音在她耳边说，“这学校藏龙卧虎啊，帅得有点离谱了……”

　　夏知遥眨了眨眼，没说话，转回头继续整理手里的军训服。

　　对她来说，好看的男生和窗外的香樟树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晃而过的风景。

　　“聊什么呢？”程屿抱着一大摞衣服凑过来，肩膀不小心撞到姜霓，“我刚数完，还差三套中码。”

　　姜霓被撞得一个趔趄，回头就给他个白眼：“偷听别人说话干嘛？”

　　“我这不是怕你们搬不动嘛。”程屿笑得一脸无辜，视线扫过仓库那头，没太在意那个独自站着的男生，又转向夏知遥，“小号够不够？我帮你拿。”

　　“够了，”夏知遥摇摇头，把叠好的军装放进袋子里，声音软软的，“你去帮他们搬大码吧，看着挺沉的。”

　　程屿立刻应好，抱着衣服又扎进人堆里。

　　姜霓看着他的背影，又偷偷瞟了眼那个冷着脸的男生，拽了拽夏知遥的袖子：“喂，你真没感觉？这颜值，放咱们初中能被追到校门口堵着。”

　　夏知遥弯着眼睛笑了笑，指尖拂过军装的纽扣：“军训服穿在身上都一样，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姜霓被她噎了一下，刚想反驳，就见那个男生已经领完衣服，转身往外走。

　　经过她们身边时，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快得像错觉，随即就消失在了仓库门口，只留下一道清瘦又孤冷的背影。

　　抱着沉甸甸的军训服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夏知遥把袋子放在讲台上，解开绳结时，指尖不小心蹭到粗糙的布料，留下点淡淡的蓝绿色痕迹。

　　“大家按尺码来领一下吧。”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看向全班，“我报尺码，对应的同学举手。”

　　姜霓在一旁帮她翻找，程屿则负责把叠好的军装递过去。

　　夏知遥从最小码开始报，每念一个数字，就抬眼望向人群，目光落在举手的同学身上时，总会弯起眼睛说声“这里”。

　　有人找不到自己的尺码，她会耐心地帮着在袋子里翻，指尖沾了灰也不在意，只是笑盈盈地说“别急，肯定有的”。

　　轮到后排时，夏知遥拿起一套中码的军训服，看向那个早上嗤笑过她挂件的女生：“同学，你的尺码是这个吗？”

　　女生抬眼瞥了她一下，没接衣服，反而侧过脸对着旁边的栗发女生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装得真像那么回事，给谁看呢。”

　　栗发女生嚼着口香糖，懒懒地扫了夏知遥一眼，没说话。

　　夏知遥像没听见似的，把军训服轻轻放在女生桌上，转身问下一个人：“这位同学，你需要什么尺码？”

　　那女生见她没反应，像是觉得没意思，抓起军训服往桌洞里一塞，忽然伸手去扯后排男生的帽子，男生笑着躲闪，两人闹作一团，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周围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教室里顿时乱了几分。

　　“后面干什么呢？”

　　王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门口，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沉了沉。

　　起哄声戛然而止。

　　那个女生悻悻地收回手，撇了撇嘴坐直身子。

　　男生们也立刻端正坐姿，假装认真地整理桌上的东西。

　　夏知遥已经分发完最后一套军训服，正低头把空袋子叠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法式刘海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刚才那些难听话和喧闹，都没在她心上留下半点痕迹。

　　姜霓气鼓鼓地凑过来：“她们也太过分了！”

　　夏知遥把叠好的袋子递给她，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不太熟吧。”

　　她说着，视线无意间扫过教室后排——在她的认知里，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有教养，只要没对她做成实质性伤害，跟她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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