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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她
第一章 照片里的她
我拖着二十寸行李箱站在五楼的走廊口,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旧式公寓的走廊很窄,水泥墙刷着发黄的乳胶漆,感应灯亮一下、灭一下,像人在犹豫。空气里混着潮气、油烟,还有一股清洁剂掩不住的陈旧味。
门牌号 502。锁芯换过,新银色和暗淡的防盗门撞在一起,显得突兀。
钥匙转进去,“咔嗒”一声脆响。
我推门,门后抵着一只硬纸箱,轻轻一推就顺开了。
这套房子是我昨晚才在中介群里抢下来的,租金比同小区平均价低了三百,房东说是“急转”,要我“今天交接,今天住”。我没多想——换工作、搬家、切断过去,便宜的房子就是一张能落脚的床。
客厅不大,墙边有一张浅木色两人沙发,布面洗过,却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烟味。窗帘是蓝灰色,阳光被切成细碎的块洒进来。鞋柜上摆着一瓶假花,落了灰,像没人照看。
我把行李拖进卧室,一推门,扑面是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更像洗衣液的残留,甜甜的。空气里没有“空屋”的空荡,大概有人刚清理过。
卧室靠墙摆着一张白色梳妆台,台面光洁。镜框右上角,用透明胶固定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我的手抬起来,停在半空。
照片上的人笑得眼尾微弯,牙齿整齐,头发挽成松松的低马尾。背景是我们学校后门那家咖啡馆,我甚至记得那扇落地窗右边缺一块贴膜。她穿浅蓝衬衫,手里端着一只拿铁,杯壁的水汽糊着光。
是许苒。
我喉咙像卡了根木刺。
我和许苒是大学同学,也是室友。三年前某个雷阵雨的夜里,她“失联”了,手机关机、社交账号停在那天下午的消息。派出所备案,家属报案,学校调监控,最后的结论是:暂无线索。那天之后,我很少再去那家咖啡馆。
我掀起照片一角,透明胶在阳光下闪着光。背面,两行草草的字:“Q——别信任何人。”
笔迹匆忙,末尾一横没收住,划出纸边。
Q,那是我大学时的英文昵称,只有寝室的人这么叫。
我把照片贴回原位,指尖微微发抖。
房东约我十分钟后交接水电表。我吸了口气,拨通电话:“刘师傅,我到了,您上来一下吗?”
他语速很快:“就来就来,在楼下。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一起对。”
挂断电话,我扫视这个一居室:一米二的床,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宜家风台灯;衣柜是两扇移门,门缝里夹着一根断掉的白线头;阳台朝向小区内侧,对面楼晾着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又塌下去。
我拉开梳妆台抽屉,里面空空的,角落有片起毛的卸妆棉。垃圾桶里有个老化的黑色发圈。台面玻璃边缘有一圈擦不到的灰,说明清洁很匆忙。
“叩叩。”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
开门,外面是个四十多岁、微胖的男人,穿蓝色工作服,手里拎着一串钥匙,笑得有点敷衍:“小秦对吧?我姓刘。来,电卡、水卡,还有燃气表在厨房。”
他径直去厨房报数字,我记录。他边说边打开橱柜:“上个租客走得挺急,清洁阿姨昨晚才来擦。”
“上一个租客是?”我问。
“一个外地小伙,这附近上班的,租了三个月,调走了。”他像提前准备过,“白天基本不在家。”
“梳妆台上的照片……”我停顿,“您认识吗?”
他抬头:“什么照片?”
我带他去卧室,他看了一眼,表情没变:“清洁可能没注意。你要介意,我帮你丢了。”
“您不认识她?”
“我怎么会认识?这房子之前都是小伙子住,哪来的女孩子。你看,衣柜里连女装都没有。”
他说着,主动拉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个吊牌还在的新衣架。
“我能把照片先留着吗?”我问。
“随你。”他把钥匙放茶几上,“门口那个纸箱是换下来的旧锁,留个底。锁昨天换的,你安全。”
他临走又补一句:“楼道监控在电梯口,物业只保七天视频。”
门关上的瞬间,室内安静得像水下。
我揭下照片又贴回去,透明胶发出细微拉扯声,背后的那句话像刺一样扎在眼底。
门铃忽然响了。
我以为是房东忘了东西,开门却见隔壁 503 的老太太正拎着垃圾袋。
她戴着手套,动作利索,见我,点头:“新租户啊?”
“嗯,阿姨好。”
她打量我一眼:“小姑娘一个人住?注意安全,晚上阳台门要关好。你这房子,昨晚还亮着灯呢。”
“昨晚?”我愣了,“我今天才拿钥匙。”
“灯亮着,阳台上晾着块布,白白的,风一吹就动。”她的声音平平,“你们年轻人别老忘关灯。”
我还没说什么,她已拖着垃圾袋走向楼梯间。
我关上阳台门,新密封条胶味未散,晾衣杆上空空如也,窗台有两粒灰,像是昨天有人才擦过。
下午两点一刻,手机亮屏跳出快递柜短信,提示有快递到小区北门。
我最近没买东西,唯独昨天网购了床单,预计明天到。
短信上收件人却是:许苒。
我皱眉。收件人号码尾号是 0217——许苒的号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曾帮她办过宽带,写在合同上。
理性解释有很多:号码被回收、系统串单、历史信息误用……
但照片上的那行字,把一切拉向另一个方向——别信任何人。
我决定去一趟北门。
下楼时,门岗叫住我:“502的吧?昨晚有个快递小哥找你,打不通电话,东西放我这了。”
他翻出一个小纸盒,上面写着“化妆品”,签收栏写着“苒”,笔画很轻,边缘用透明胶重新粘过。
我接过,回到 502,反锁门。
拆开纸盒,里面是一个透明喷雾瓶,标签模糊,只能辨出“二次清洁”几个字;旁边是张皱皱的购物小票,上面店铺名是“星河日用”,收银时间:三天前晚上 19:42。
那天,雷阵雨,和三年前那晚,很像。
我把照片锁进抽屉,钥匙在手心里出汗。
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许苒。
铃声到第五下,我按下接听键。
先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然后一个极近的呼吸声。
我开口:“喂?”
对方沉默两秒,一个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女声说——“你不该来这里。”
通话被挂断。
记录上的号码正是……0217。
我盯着熄灭的屏幕,忽然注意到门口旧锁的纸箱里,露出一截黑色扎带。
掀开纸箱,除了锁体和螺丝,还有一枚小黑色金属片,像感应器外壳,边缘有被撬过的痕迹,胶还没干透。
我捏着它,脑子里的那根木刺又往深处推进了一分——别信任何人。
门外,走廊感应灯亮了一下,又灭了,像有人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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