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坟诊疗录

　　空旷简陋的门诊室里，充斥着常年不见光的陈旧浊气。
　　惨白的灯光时不时闪一下，医用的手推车锈迹斑斑。天花板掉了一块，屋顶还在渗着刺鼻的污水。
　　金玫站在污糟的地砖上，呆呆地看着面前十二座并排放置的病床。
　　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将门吹得 “吱呀” 作响。
　　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弯腰捡起地上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双手攥紧横在胸前，身体微微弓起，像只蓄势的猫，一步步挪了过去。
　　床单倒是白得刺眼，上面躺着的躯体都沉睡着。
　　没有预想中血糊糊的伤口，也没有横七竖八的残肢。
　　祂们有的戴着呼吸机，胸腔微弱起伏；有的手背上扎着针头，连接着凭空悬着的吊瓶，瓶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淡紫色；有的绑着束缚带……
　　这般 “安详” 的病人，金玫从医多年，还是头回见。
　　或者说，他们未必是 “病人”，甚至未必算 “人”。
　　从左往右数的第一张床上，金发的尖耳男人面容柔和，身后隐隐有一双翠绿的翅膀；第二张床上，俊美如贵胄的棕肤男人额间有角，体型惊人，；第三张床上的女子穿着繁复的古典宫装，身体几近透明……
　　破败的门诊室，奇特的病人，还有本应该死了的自己。
　　诡异至极。
　　她绕到最左边，靠近那个金发的尖耳男人时，脚步一滞。
　　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站在万顷绿林的中央，不过两三息的功夫，胸腔里的浊气便被涤荡干净，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等等，不对……
　　金玫抽抽鼻子，这香气里，有腐烂的味道。
　　似是陈年的烂果，又像淤积的烂柯。
　　是“病”的味道。
　　出于职业本能，她拿起了床边挂着的的病历本。
　　手指触碰到纸张的那一刻，悠长的风哨声骤然响起。
　　金玫警惕地直起身，“谁？”
　　一阵风从脚边旋过，金玫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了自己的脸、胳膊和手腕，最终停留在自己的指尖。
　　“是一双行医的好手，”来人不见身形，只闻其音，质感类金玉，流淌淙淙似琴音，“你好，我是星坟医院的升级系统，你可以叫我悯之。”
　　悯之？听到这名字，金玫愣了一下。
　　旋即她反应过来，面上如常，问道：“星坟医院？我怎从未听说过？”
　　悯之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如清风温玉。
　　“星坟，位于银河裂缝之外，生者不来，死者不入，只有位于生死之间的人，才能在机缘巧合下踏足此地。这里既是终点，也是起源。”
　　金玫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被撞飞的身体，心下了然。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虚空，直接切入正题：“既然你是升级系统，是不是要绑定主人？”
　　“是。”
　　“我是被选中的人？”
　　“嗯……”
　　金玫挑眉，追问道：“是那种治好一个病人，医院就能升级的系统？”
　　“对。”悯之笑吟吟道，“你很聪明。”
　　金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聪明个鬼，但凡看过几本快穿小说的，谁不知道这套路？不过是换了层 “医院” 的壳子，内核还是那套打怪升级的路数。
　　“行吧，”金玫卷卷袖子，“好歹我是全科的金牌医师。死了还能救人，挺好。”
　　话音刚落，一阵灵光从虚空中飞来，撞到金玫胸口。
　　光散去后，金玫发现自己胸口多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工作证。
　　她拿起来看。
　　工作证第一行赫然写着：金玫，星坟医院实习生。
　　她嘴角猛地抽了抽。搞什么？生前拿遍了行业最高认证，死了反倒要从实习生做起，这是逼着她回炉重造？
　　再往下，第二行字让她眉头瞬间拧紧。
　　星坟医院等级，废墟诊所（注，毁灭倒计时，十分钟）。
　　金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绷：“这个毁灭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悯之温柔地解释：“如果您不进行升级的话，十分钟后，这里就会彻底坍塌，作为医院拥有者，您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什么！”
　　悯之彬彬有礼道，“医院已经开始运作了，如果您实力足够的话，我们还会再见。”
　　“哎？别走！等一下！”
　　金玫的声音房间里回荡，良久都没有回应。
　　悯之已经走了。
　　“该死。” 她低骂一声，抬手抹了把脸。没有手术刀，没有监护仪，连最基础的消毒水都看不见。十分钟，别说救一个重症病人，就算是手上划道口子都未必能处理妥当。
　　她冲向门诊室的大门，试图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设备。
　　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像焊死了一般，任凭她怎么推搡撞击，都纹丝不动。
　　头顶突然落下一块碎石，砸在脚边的地板上，裂成数块。
　　金玫抬头，只见天花板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蛛网般爬向四面八方，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颤，缝隙里透出幽暗的光。
　　没时间犹豫了，金玫咬咬牙，转身先去查看病床上那十二个人的情况。
　　然而除了第一个金发尖耳的男人，其他人周围似乎都竖着透明的屏障，她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弹开，连病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就意味着，只有那一个病人是她的突破口。
　　金玫迅速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上衣敞开的那一刹那，饶是见多识广的金玫，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只见男人胸口正中央凹进一个大洞，切面整齐，绿色的血从血管汩汩流出，落到本应是心脏的地方，然后消失不见。
　　金玫探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病因一目了然：心脏缺失。
　　可问题是，在这个连消毒棉都找不到的废墟里，她去哪里弄一颗能匹配的心脏？
　　又一块水泥块砸落，在地上砸出个浅坑。金玫迅速将病床推向房间正中央相对完整的区域，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悯之既然选择了她，就不可能给一个必死的局。一定有破局的办法，否则直接让她跟着车祸死去就好，何必多此一举绑定系统？
　　她盯着男人胸口不断渗血的伤口，脑中飞速运转。按理说，这种病人一来到医院就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在此之前，都必须要在诊疗舱里维持生命，可这人却直挺挺地躺在这，不知道苟延残喘了多久……
　　倒计时，两分钟。
　　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她来回踱步，反复琢磨来到这里后的所有细节。
　　病床，悯之，打不开的门，胸口的洞……
　　“滴——” 倒计时跳到一分钟。
　　心脏猛地一缩，某个念头突然窜过脑海。
　　对了，还有一个被忽略的东西！
　　她猛地转头，视线死死锁定在那本摊开的病历本上。刚才就是碰了它，悯之才现身的，这分明是最明显的线索。
　　金玫猛地抓起笔，狂草跃然于纸上。
　　姓名？看这长长的耳朵和长在正中央的心脏，根据自己多年的观影经验，这应该是魔法世界的精灵。
　　病因？后天性心脏缺失。
　　诊疗手段？需要获取成功配型的心脏，然后进行手术缝合。
　　写完这些后，倒计时在三十秒处停了一下，又变成了一分钟，崩塌减缓，但还在继续。
　　还漏掉了什么？
　　金玫俯身，将那精灵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终于，还有十秒的时候，在他衣服的内里，看到了一串金线绣的字母。
　　精灵王：多·那图莱。
　　她飞快地扑到本子上更正姓名，最后一笔落下，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崩塌终于停止了。
　　胸口的工作证正泛着淡淡的白光，上面的 “毁灭倒计时” 后面，赫然显示着 “14 天”。
　　金玫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那本病历本突然无风自动，“哗啦” 一声从桌上飘起，悬停在她眼前。
　　纸页飞速翻动，上面的字迹如活过来般扭曲、重组，最后化作一行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幽暗的房间里亮得灼眼。

　　患者：精灵王，多·那图莱。
　　病因：后天心脏缺失。
　　诊疗手段：找回精灵王缺失的心脏，并进行心脏缝合。

　　你是否已经做好为他治病的准备？

　　金玫点点头：“当然。”

　　好，治疗开始，限期十四天，祝你好运。

　　在大作的金光中，金玫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地推起了一号病床，朝门诊室紧闭的大门急速撞去。
　　她内心大惊失色！
　　喂！我是麻瓜！没有魔法的！
　　然而四个轮子加一双腿根本不听她的，狠狠地往门上撞了上去。
　　金玫绝望地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预想的碰撞并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即使把门撞开了也得有声响啊。
　　金玫迷茫地睁开眼睛。
　　一道铜镜就在眼前。但有几秒，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个镜子。
　　无他，里面的人翠发红眸，尖尖的耳朵上挂着银环，明明是熟悉的面孔，却充斥着一股邪魅之气。
　　金玫：啊？
　　青春期染绿毛的愿望在死后实现了？
　　“你若不买这镜子，就走开些，别妨碍别人。”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金玫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别人的摊位前，还有一群人在偷偷看她。
　　可是那眼神，竟然都是不屑和鄙夷。
　　金玫心想，不至于吧，我就是看看没买而已。
　　她冲着摊位的婆婆抱歉一笑，却被对方呸了一口。
　　金玫觉得很莫名其妙，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玫？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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