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梦

　　晨雾未散，整片花海尚浸润在银蓝色的曦光里。千万朵沾着夜露的花朵垂着沉甸甸的脑袋，像是被星辰压弯了腰肢。忽然有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一点幽蓝的光穿透薄雾，恍若有人将碎钻撒向了晨露氤氲的花丛。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蓝翅金纹蝶。它的鳞粉在曦光中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翅尖掠过之处，沉睡的花苞便簌簌颤动着舒展腰肢。这只本该属于九重天外的灵蝶，此刻却像迷途的旅人般跌跌撞撞，最终停驻在一株初绽的月见草上。

　　花千语就是在这时苏醒的。

　　她感觉自己正从绵长的梦境中缓缓抽离，意识如同渗透进土壤的春雨，一寸寸唤醒沉睡的根须。当她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漫天浮动的光斑——那是朝霞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青石板上织就的流金锦缎。她身上还裹着半透明的花萼残瓣，淡紫色的脉络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这是……”她试着活动手指，晶莹的露珠便顺着指尖滚落，坠入下方柔软的花毯。奇异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告诉她每一片花瓣的纹路都藏着天地间最古老的秘语。

　　一阵突兀的嗡鸣惊醒了她。那声音像是绷紧的琴弦突然断裂，又像是某种生灵濒死的哀鸣。花千语循声望去，正看见那只蓝蝶在空中剧烈翻滚，原本光洁的左翼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金色的血液混着鳞粉簌簌飘落。它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歪歪斜斜地栽向最近的花枝。

　　几乎是本能地，花千语伸出了手。晨露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在掌心汇聚成一颗浑圆的水珠。那蝴蝶恰恰撞进这汪清泉，惊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看清了它复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湿漉漉的发梢缀着星子般的露珠，眉心一点朱砂似的花钿随呼吸明灭。

　　时间仿佛凝固了。蝴蝶右翅轻轻颤动，带起的气流撩动她耳畔的碎发。翅尖扫过的花瓣突然泛起奇异的光泽，原本纯白的花瓣边缘竟浮现出淡淡的金纹，像是被谁用蘸着朝霞的画笔勾勒过。花千语感觉到指尖传来酥麻的战栗，仿佛有细小的电流顺着经络游走全身。

　　“你受伤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初醒时的沙哑。话音未落，更多奇异的变化发生了：那些沾染了金纹的花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藤蔓般的触须缠绕住蝴蝶伤痕累累的翅膀。淡绿色的荧光从伤口处渗出，将破碎的翅膜重新缝合。

　　蝴蝶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它猛地振翅起飞，却在触及花千语鼻尖时骤然停滞。那双复眼里映出的不再是惊恐，而是某种近乎痴迷的光焰。花千语能清楚地看到它胸腔里跳动的心核——那是一颗比露珠还要剔透的水晶，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明灭不定。

　　“别怕。”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任由蝴蝶停驻其上。这一次没有治愈的奇迹发生，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蝴蝶的口器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带来蚊子叮咬般的刺痛。就在皮肤相触的刹那，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遮天蔽日的蝶群在乌云下盘旋，琉璃宫殿里戴着面具的舞姬，还有一把刺穿胸口的冰刃……

　　这些零碎的画面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花千语确信那不是梦——当蝴蝶突然展翅飞走时，她分明看见它左翼缺失的那片鳞片，正化作一缕金光没入自己的眉心。

　　晨风掀起她的裙摆，无数花瓣随之起舞。花千语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烫得惊人。她低头看去，只见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蝶形印记，暗金色的纹路正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极了方才那只蝴蝶翅膀上的脉络。

　　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惊碎了这片寂静。花千语猛然回神，发现自己仍站在花海之中，只是手中的露珠已然蒸发殆尽。她抬头望向天空，晨曦彻底驱散了残雾，可那只神秘的蓝蝶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几片闪着微光的鳞粉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她轻轻捻起其中一片，鳞粉在她指间化作金色流萤，隐约显出一行细小的文字：“千年等待，只为今日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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