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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季林,寻死
震耳欲聋的低音炮锤打着胸口,每一次鼓点都像沉闷的拳头,砸在季林的肋骨上。
空气混杂着廉价香水和酒精发酵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旋转的彩色光束照亮舞池里扭动的人影。
季林陷在卡座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的玻璃矮桌上,空了的威士忌酒杯排成一列。
他端起杯新酒,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
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
没有蛋糕,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问候。
世界像遗忘一件旧物般将他搁置,而他早已在心里做好了决定,过了这一天,就彻底结束这场无望的人生。
十年光阴,他活得像头被蒙上双眼的骡子。在T台刺目的聚光灯下机械旋转、定点,在无数镜头与挑剔目光的审视中,用尽全力挺直早已酸胀的脊梁。
每一分收入都浸着汗水与隐忍,从牙缝里抠,从睡眠里省,终于攒够了那笔钱,小心翼翼实现了那个藏了很久的梦——一家只属于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可梦碎的声音,比任何喧嚣都更刺耳。
萧凛那张让他心动不已的英俊面孔,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浮现。
曾经以为那是穿透人生阴霾的光,能照亮所有晦暗角落,直到被拖入深渊才幡然醒悟,那不过是对方精心熬煮的慢性毒药,裹着温柔的糖衣。
“财务交给我就好,阿林,你专心设计,太累了。”
那些温存的话语还缠绕在耳边,转瞬间就变成冰冷的转账记录,一笔笔、一次次,像抽血管般吸干他十年血汗攒下的根基,抽走他赖以生存的最后底气。
报警?可萧凛早把证据链伪造得天衣无缝。
面对他的控诉,警察眼中混杂着同情与无奈,比任何尖锐的谩骂都更伤人。
十年青春,十年血汗,最后真的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帅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却在此时,一个染着夸张红发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打断了季林的思绪。
红发男人一屁股坐在旁边空位上,身体刻意挨蹭过来。
甜得发腻的香水混着汗味钻进鼻腔,季林眼皮都没抬,只往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握着酒杯的手指越收越紧。
红发男不死心,手试探着搭上他的手臂,指尖暧昧滑动:“心情不好?我陪你聊聊?或者……找个更安静的地方,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季林甩开那只手,连眼神都吝啬给:“谢谢,不需要。”
红发男脸上的笑容僵住,悻悻地撇撇嘴,嘟囔着“装什么清高”之类的话,起身融入了舞池的喧嚣。
这不是今夜第一个搭讪他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季林重新垂下眼,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灯光扫过,杯壁折射出他模糊的倒影——一张被酒精和疲惫侵蚀、却依旧难掩俊秀的脸。
可这张脸,连同这具被严格自律塑造出来的挺拔身躯,有什么用?换不来真心,留不住钱财,更守不住一个“家”。
季林仰起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狠狠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一路烧灼着食道,滚入空荡荡的胃袋,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死亡的念头从未如此诱惑。像片无边无际的冰冷水域,在向他无声召唤。
沉下去,沉下去就好了,所有痛苦、屈辱、背叛就会归于永恒寂静。
可是……
一个荒诞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像水底的沼气泡泡,固执地冒了出来,戳破了那片死寂的黑色。
三十岁了,他的人生简直是一场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荒谬苦役——
被亲生父母视作累赘弃养,在养父母家遭遇弟弟畸恋,如今又被萧凛用温柔作饵,骗走了十年血汗换来的一切……
他像个守着易碎圣物的信徒,小心翼翼护着那点关于“第一次”的可笑执念,一次次把真心捧出去,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掠夺与践踏。
凭什么?
凭什么他季林,要带着一个连情欲滋味都没尝过的处子之身,草率地走向死亡?
这简直是他这出悲剧人生里,最讽刺、也最让人心有不甘的注脚。
死可以,但在那之前,他至少要真正“活”过一回。找个入眼的陌生人,来一场只关乎皮囊与欲望的交易,把这小心翼翼守了三十年、却被现实嘲弄成垃圾的东西,像丢弃废品一样丢掉。
然后,才能了无遗憾地沉入永恒的寂静。
这个念头疯狂缠绕住濒临崩溃的神经。
季林重重地将空杯顿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再次抬头,视线扫过整个喧嚣混乱的酒吧。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抗拒,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挑剔的、估价的审视,像在拍卖会上打量一件即将收入囊中的艺术品。
高矮胖瘦,五官气质……一张张陌生面孔在迷离的光线下掠过他的眼底。
太瘦弱,没劲。太油腻,倒胃口。这个,眼神太浑浊……那个,笑容太轻佻……
每一次打量,每一次否决,都让心底那份不甘和急迫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他又叫了一杯酒,却不料刚喝了两口胃里便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变成模糊晃动的色块,尖锐的笑声和震耳的音乐搅合成一团令人作呕的噪音。
意识像沉入浑浊水底的石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模糊……
“……帅哥?嘿,醒醒!”一个粗粝的声音强行挤入他混乱的听觉。
一只带着烟味和汗渍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打着他的脸颊,力道不轻。
季林费力掀起眼皮。
一张陌生面孔凑得很近,穿着花哨衬衫的壮硕男人,眼神闪烁着,正试图把他从卡座里拽起来。
“醉得不轻,哥扶你去醒醒酒!”
手臂被死死箍住,强大的力量将季林拖起。
季林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软得像一滩泥,只能踉踉跄跄地被对方半拖半抱着往外走。
男人身上的古龙水混合着浓重的体味,熏得他阵阵反胃。
“放……放开……”
季林挣扎着想甩开那只手,微弱沙哑的声音瞬间淹没在音乐里。
身体被强行拖拽着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视线天旋地转,就在他半个身体几乎被拽出酒吧大门,冷风扑面而来的一刹那——
“先生,你的男伴好像不太情愿,再不松手,我可要报警了。”
一道声音穿透了周遭嘈杂,像一道凛冽的冰泉,浇在季林混沌灼热的意识上。
花衫男做贼心虚,箍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道猛地一松。
季林瞬间失去支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转瞬间便被另一股力量稳稳地托住了肩膀。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扶住他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酒吧门口幽暗的光线下,腕骨处露出一截极有质感的银色表带,折射着冷硬的光。
视线顺着那只手,有些吃力地向上攀移。
一张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紧绷出坚毅弧度。高挺的鼻梁在光影间投下暗影,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
他站在门口流动的光影里,身形挺拔,深灰色衬衫随意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冷白色的锁骨线条。
没有多余言语动作,仅仅站在那里,就隔出一道无形屏障,隔绝了酒吧的喧嚣、混乱和油腻。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季林醉得昏沉的脑子转不动了。
他呆呆地仰头望着男人。
这家gay吧……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小鸭子?
不会是头牌吧?
很贵吗?
……算了,管他呢。这张脸,这身材,这气质……完美,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夜.情对象。
季林反手,一把死死攥住了男人扶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腕。
“喂!他是我的……”那个花衬衫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刚想上前理论。
季林根本没理会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张无可挑剔的侧脸上。
他仰着头,呼吸急促,湿热气息喷在对方下颌处。
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地吐出字句:
“我买你一夜,多少钱?开个价。”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花衬衫男人错愕地张着嘴,脸上写满了“这他妈什么情况”的荒谬。
而被攥住手腕的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目光,终于从花衬衫男人身上移开,落到了季林那张混合着醉意的脸上。
花衬衫男人愣在原地,看看季林攥着对方手腕的手,又看看那男人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眼神,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这叫什么事儿?到嘴的鸭子自己扑棱棱飞了。
花衫男悻悻地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转身回了酒吧。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扶着季林的男人试图抽回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松开。”男人的声音依旧清冷。
季林却不肯撒手,眼睛因为醉意蒙上一层水汽,固执地盯着对方:“我问你呢,买你一夜,多少钱?你开价。”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酒吧旋转门吞吐着霓虹光影,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季林见他不动,以为是行业新人放不开,急忙松开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抽出一沓厚厚的现金塞进对方另一只手里。
“钱不是问题,这些先给你,不够再加。”
钞票的边缘硌着手心,男人却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季林更急了,一股脑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你是不是技术不好?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没什么参照标准,你……你只要跟我睡一次就行了。”
这石破天惊的“坦白”,终于让男人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容确实精致,身材比例也很好,身上那件看似简单的衬衫剪裁和面料都透着不俗的品味,整体气质甚至比他经营的这家gay吧里最耀眼的员工都要亮眼几分。
但,脑子似乎有些问题。
哪有人急吼吼地砸钱“买”人一夜,还主动把自己的底牌亮得这么干净彻底?
这简直像只懵懂又莽撞的幼兽,自己往陷阱里跳。
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悄然爬上了男人的嘴角。
事情似乎变得比预想中更有趣了。
他掂了掂手里那叠尚带着季林体温的钞票,终于不再沉默。
“跟我来。”
季林眼睛一亮,像得到指令的小狗,立刻乖乖跟在他身后。
男人没走向酒吧外的街道,而是拐进了旁边一道隐蔽的电梯。
电梯上行时,季林才发现这酒吧竟自带酒店楼层。
轿厢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他偷偷打量着身旁几乎高他一头的男人,心里嘀咕:这“头牌”看着真贵气,就是太冷了点。
电梯停在十二楼,男人刷卡开了一间套房。
推开门的瞬间,柔和暧昧的光线打在季林身上。
男人将钞票随意搁在玄关柜上,转身,目光落在仍杵在门口的季林身上。
“你买下我了,现在想让我做什么?”
季林瞬间僵在原地。
方才的冲动此刻荡然无存,只余下滚烫的血液直冲脸颊。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视线慌乱地在地板与墙壁间游移,脑中拼命搜刮着从网上看来的“知识”。
“我……我先去洗澡。”
他几乎是挤出这句话,随即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猛地转身冲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流声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稍稍冲淡了他脸上的灼热。
当季林裹着浴巾,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走出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男人竟不知何时已沐浴完毕,穿着酒店洁白的浴袍,姿态闲适地陷在沙发里,膝盖上搁着一台亮着微光的平板。
而床上,几盒未拆封的小雨伞和一管润.滑剂,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看着那些即将被用在自己身上的物品,季林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眼神慌乱地移开,却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洗好了?”
季林僵硬地点点头,挪到沙发边坐下,手指紧张地绞着浴巾边缘。
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些零碎信息里,似乎提到过……接吻?
他深吸一口气,积蓄起莫大的勇气,才敢抬起头望向男人。对方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镜片后的眼神沉静无波,仿佛在耐心等待雇主的指示。
季林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细若蚊呐:“我们……接吻吧?”
男人微微挑眉,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不会,你教教我。”
“啊?”
季林彻底懵了。
一个做这行的人?不会接吻?这怎么可能?
男人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份沉着的耐心仿佛能一直耗到天荒地老。可季林的时间却在无声地飞速流逝,每一秒都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最终,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压倒了羞耻心,季林咬咬牙,僵硬地凑近,将自己的唇生涩地贴上了对方的唇瓣上。
唇瓣相触的瞬间,季林浑身猛地一颤,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没有任何经验,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那样僵硬地贴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可就在这时,一声愉悦的轻笑在咫尺响起,紧接着,主动权瞬间易手。温热的舌带着清冽的沐浴露气息,强势地探入他的口腔。
季林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入吻得晕眩,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男人的引导和侵占。
男人清晰地感受着怀中身体的紧绷与青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措和慌乱,印证了这确实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
吻逐渐加深,变得缠绵而充满侵略性。
男人一手稳稳扣住季林的后颈,另一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轻易地将人压进了身下柔软厚实的沙发垫上。
季林的后背陷进柔软的沙发,他下意识地仰起头,视线撞进上方那双镜片后的眼眸。灯光勾勒出男人清晰冷峻的下颌线,镜片后的眼神暗得像深潭。
“你确定……要继续?”男人的声音带着被情.欲浸染的沙哑。
季林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巨大的恐惧感涌上,他浑身簌簌发抖,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可孤注一掷的冲动却像最后的火苗,在冰冷中顽强地燃烧着,拉扯着他。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地撕扯、对抗。
最终,那点微弱却执拗的火苗占了上风。季林紧紧闭上了双眼,凭着残存的勇气,再次主动将自己的唇瓣,印上了男人等待的唇。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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