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几顶蓝色的帐篷并排摆着，帐篷顶上挂着一条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入团”。刚下课的学长学姐早就见怪不怪，直接往食堂走。叶寒背着书包，被人潮推着往前挪，眼睛却忍不住往话剧社的招新摊位瞟。
　　话剧社摊位前支着手绘的剧目海报，几个穿黑底白字社服的社员正忙着招呼路过的新生。社服胸口印着简笔画的舞台幕布，洗得有点发白，反倒让人觉得亲切。
　　一位蓝发少年正低垂着脑袋，捏着支马克笔在海报空白处补了个小小的笑脸。抬头看见有新生正盯着他瞧，立刻笑着扬手：“同学要加入话剧社吗？我们平时就练习读剧本、排剧，零基础也能来玩！”
　　叶寒并未能听见他说的话，只看见头顶的蓝色呆毛一晃一晃。
　　“蓝发真显眼。”一旁的祝砚随着叶寒放慢脚步，顺着叶寒的视线看去。
　　“嗯。”叶寒偏了偏头，捏紧了背包带，轻轻应了声。
　　祝砚端详片刻，摸着下巴说：“不过还蛮帅的。要不我们也染一个试试？”
　　他一个人是没这种勇气的，但也不觉得叶寒会尝试做这种事，因此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算了算了，失败了会很社死。”
　　叶寒在脑子里想象出那个场面，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颤。
　　“蓝发挑肤色，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有道理。”
　　吃完午饭回宿舍，叶寒直接走到里面。灰色的床帘拉开了一半，能看见里面铺得平平整整的被子；床底下的书桌很是干净，黑色保温杯立在桌角，旁边靠着个白色陶瓷杯。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这两年的大学课本。
　　叶寒把书包往书柜挂钩上一挂，“咚”地一声刚响过，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两个画面。一个是江烁那头亮得有点晃眼的蓝头发，在人群里闪了一下；另一个是社团招新时，摊位前挤得满满当当，人挨着人，乱哄哄的一片。
　　他抬头看着对面那片掉了皮的墙，墙皮卷成一小卷一小卷的。手指在桌边蹭了蹭，想把心里那点说不清楚的烦躁压下去。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到墙根下，一点一点挪过他的书桌，又随着太阳慢慢落山，一点点暗下去。直到宿舍的灯亮了，才把刚才天光照过的地方重新照亮。
　　“叶寒！分组结果出来了！”
　　叶寒正在书桌前预习明日的课程，祝砚这一声来得突然，惊得他肩膀抖了下。
　　祝砚窝在床上刷着消息，没瞧见他这边的动静，只顾着扬声喊：“快上群里看看！老师按学号分的组，咱俩一组！”
　　叶寒对分组这事本不太上心，跟谁一组都无所谓，当下也没多说什么，随手拿起桌角的手机。屏幕亮起，他一划拉，很快在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目光往下扫了扫，顿了顿。
　　“还有江烁啊，”祝砚从床上支棱起来，手机还捏在手里晃了晃：“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建个群？后面还要抽签选题呢，先把组长定下来才好办事。”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点雀跃，显然对这次的组队有几分满意，所以急着把事情赶紧弄好。
　　实际上，半点进展都没有。
　　直到上课那天，才算有了些动静。
　　课前，两位留着长发的女生走过来，在叶寒和祝砚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其中一个先开了口： “早上好呀，我们是一组的。”
　　大概是心理学专业的男生实在不多，又常一同上课，因此这两个女生认得他们，眼神里带着熟稔；反观叶寒和祝砚，望着眼前两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都有些发愣。
　　还是祝砚先回过神，颔首道：“你们好，我是祝砚，他是叶寒。”
　　先开口的女生立刻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接话：“我叫许德音，她是张雅鸣。”边说边朝身旁的同伴偏了偏头，对方也跟着点了点头，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们先建一个群吧。”她提议。
　　见另外两人都没异议，祝砚开口问：“江烁呢？”
　　许德音报出面对面建群的数字，补充道：“我有他微信，等会儿拉他进来就行。”
　　话音刚落，就见顶着一头惹眼蓝发的江烁姗姗来迟，和其他人一样，径直走向了刚组建的实践小组。
　　他抬手挥了挥，嗓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困意：“早上好啊，你们怎么都来这么早？”
　　许德音弯唇调侃道：“你来得也不算晚。我已经把你拉进群了，咱们先选个组长吧，听说等会儿上课就要抽签了。”
　　这一排只有四个座位，江烁走到后一排的空位坐下，随口接道：“你当组长不就得了。”
　　“这不公平，”许德音笑着摇头，“咱们掷骰子吧，数字最大的来当。”
　　一旁的张雅鸣轻声接话：“说不定大家都想让你当呢。”
　　祝砚顺势说道：“我和叶寒也觉得你当组长很合适。”
　　说完看向叶寒，叶寒跟着点点头。
　　许德音笑起来，眼尾弯出浅浅的弧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小组抽到的课题是“大学生常见心理困扰及应对”。
　　下课铃刚一响，许德音就理清楚了思路，拿着笔记本凑过来，把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说了一遍，还顺手给每个人分了活儿：江烁主要写脚本，叶寒负责查文献、找理论支撑，祝砚专门搜集整理各种素材，许德音自己则和张雅鸣搭伙，一起弄视频、做PPT，最后负责汇报。
　　整个过程也比不过几分钟。
　　叶寒看着笔记本上整齐的字迹，忽然觉得棘手的视频作业有着落了。
　　真利落。
　　叶寒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咱们运气也太好了吧！不光分到一组，还有这么靠谱的队友！”祝砚感慨道。
　　叶寒跟着点头。他确实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不仅能和同专业的祝砚分到一个宿舍，随机分组又凑到了一块儿，加上组员们都挺主动，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而且啊，”祝砚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羞涩，“她们人又漂亮心又好，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好好处出感情，说不定咱们就能……”
　　叶寒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许德音正和江烁说着什么，两人凑得挺近，江烁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整个人看着特别有精神，和刚才课堂上安静记笔记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下意识插了句：“估计有点难。”
　　话音刚落，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打断了什么，下意识抿了抿唇，视线往别处偏了偏。
　　祝砚听完倒没怎么往心里去，仰头笑了两声，自嘲道：“难肯定是难的，我这也就是瞎畅想一通，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的。”他顿了顿，朝江烁的方向瞥了眼，话里添了几分真切的羡慕，“不过说真的，江烁这本事，倒是真有机会成。”
　　“嗯。”
　　祝砚伸手在叶寒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促狭道：“你长得也不差啊，稍微上点心，未必没机会。”
　　话音里带着点哥们儿间的调侃，又掺了几分真心的撺掇，说完还朝他挤了挤眼。
　　偏就是这副样子，让叶寒心里莫名有点不自在。
　　叶寒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在前面的江烁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半转过身，侧身对着他们，一只手还随意地插在裤袋里，脑袋微微歪着，目光在叶寒和祝砚之间打了个转，嘴角勾着点笑，明摆着是在等他们追上来。
　　两人刚凑近，江烁就朝他们说道：“脚本我本来想自己扛，但突然觉得找个人搭伙搞肯定更快啊！”
　　他说着往前凑了小半步，视线“啪”地落在叶寒脸上，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热情：“怎么样？跟我一块儿弄呗？你整理文献时肯定攒了不少料，正好能撞上！”
　　祝砚还在那儿琢磨着该接句什么，却发现江烁的眼神压根没挪地方，就那么定定落在叶寒脸上。
　　祝砚心里“哦”了一声，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挠了挠头，干脆往旁边撤了半步，给两人留出点空隙。
　　叶寒的心跳漏了半拍。刚才被祝砚打趣时那点不自在，被江烁这么直白的期待一冲，全都没影了，心里反倒涌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平时话不多，声音有点哑，却说得清清楚楚：“好。”
　　“好”字刚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得这么快，连半分犹豫都没有。抬头时正好对上江烁眼里一下子亮起来的光，叶寒的耳根子不由得起了热，赶紧低下头。眼睛盯着脚边，看着那些卷起来的枯叶，一片、两片、三片……数得特别认真。
　　还好没等多长时间，江烁笑着通过了好友申请，又摆了摆手说：“我先去赶下节课了”，转身就跑没影了。
　　叶寒看着江烁跑远的背影，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松开了，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了些。刚才被江烁那亮晶晶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烫的感觉，也随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一点点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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