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刻回忆

　　高考结束第二天许霁死了。

　　宋雨本来以为他会嚎啕大哭，甚至是不肯接受。可是真当林艳支支吾吾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哦”了一声，手上不停的洗米做饭。

　　林艳倒是显得很惋惜，她脱掉袖套扔在桌上，期间不停的叹着气。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死了呢.......”

　　他关上电饭煲，丢下一句“我出门透透气”就走了。

　　他和许霁是一个班的，好兄弟。好到什么程度？宋雨形容不出来，可能是发现两个人一样惨，然后就好上了。

　　那年宋雨中考失利，勉勉强强考上了当地最差的普高。

　　高一的时候，许霁作为优秀学生上台演讲，宋雨当时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后来这个帅哥就不仅成为了他的同学，还成为了他打黑工的同事。

　　缘分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宋雨想。

　　宋雨一路逛似的逛到了医院，虽然他猜许霁的尸体应该已经被运到火化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来。

　　明明上周他们才刚刚见过。

　　许霁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哦，他好像说让宋雨高考好好考，明年他复读说不定还能成为校友。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考上b大？”宋雨问。
　　许霁想去b大，宋雨是知道的。

　　许霁淡淡“嗯”了一声道：“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宋雨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许霁相信他，可他不敢相信自己了。

　　初一运动会，他相信自己能拿第一，结果因为太急，重重摔在了塑胶跑道上，很疼。

　　初二的时候，他相信自己能拿写作大赛一等奖，结果因为迟到，被取消了资格，也很疼。

　　初三，他相信自己中考能不爸爸去世的事情受影响的好好考，可他太高估自己的心理素质了，最后就是没考好，真的很疼。

　　他笑着问许霁：“如果我没考上怎么办？”

　　许霁那个时候眼神倒是挺坚定：“没有如果。”他像是看穿了宋雨的内心一般说：
　　“宋雨，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宋雨在医院楼下站了很久很久。

　　他当然相信许霁了，所以当许霁说自己不会死的时候，宋雨没有怀疑，无条件相信了他。结果听到他的死讯时，真的，很疼。

　　但他没有哭。

　　许久之后，他才迈着步伐离开了。

　　他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许霁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去他家里，但是现在......

　　话是这么说，但是宋雨还是走到了许霁家楼下。

　　许霁住在学校边上的居民楼里，楼下有一家面馆，叫自家人面馆。老板人也挺好，每次他俩一起去吃的时候，老板都会多加一块肉。

　　店里布置得很简单，几张桌子，一个小窗口，就是这家店的全部了。老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默默叹气。

　　宋雨看了几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炎热夏日，店里开了空调，很凉快。老板从手心中抬起头，看见宋雨，怔愣了一下，随后哑着声道问：“一碗肉丝面？”

　　宋雨下意识想说两碗，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和许霁以前经常坐在这。许霁说边吃边看景，心情好，宋雨总是笑话他，许霁也笑，他也确实有时动不动就看窗外两眼。

　　宋雨后来发现，窗外哪有什么景，哪里早就被一堆货物挡住了，有的只是他们两个的影子。

　　宋雨当时笑他，看不出来许霁还挺自恋的嘛，每天吃个饭还要看自己两眼。

　　此时老板也将面端上来了，依旧多一块肉。

　　宋雨想到老板刚刚伤心的样子，故意打趣道：“老板您这次怎么不给我放葱了？”

　　老板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爱吃？”

　　宋雨：“那你之前每碗给我加什么意思？”

　　老板沉默了一下：“我看许霁那臭小子挺喜欢给你挑的，给他找点事情干。”

　　......

　　说完老板别过脸，哭了。

　　宋雨马上慌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女人哭，林艳也经常哭，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也经常哭，但他不知道怎么哄，他做的唯一有效的事情就是递纸巾。

　　他把老板扶到自己对面，不停的给她递纸。很显然，宋雨这做法并不是对谁都有效，老板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絮絮叨叨。

　　她说自己这一辈子没生出一个孩子，是个废物。

　　她说她老公抛弃她，找小三去了，她爸妈也嫌弃她。

　　她说她早就把许霁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了。

　　夕阳渐渐变淡，雨毫无征兆的来了。

　　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着整个小镇。

　　老板最后擦了擦泪，抬起眼，看向宋雨：“孩子，我也是从少年时期过来的。他的那点心思……”老板顿了顿：“算了……”

　　宋雨不明所以，但依旧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

　　“他的东西还放在楼上，店门八点关，你可以先去整理一下吗？”老板哽咽着问。

　　“老板娘嘞？一碗排骨面！”一位中年男人走进店里，大大咧咧的坐下。老板最后擦了擦泪，起身离开了。

　　-

　　许霁说，他出生那天他妈就因为难产走了，他爸偶然看见“雪霁”这个词语，就给他取名叫“霁”。

　　因为他的妈妈叫喻雪。

　　雪的生命停止，许父说他是罪恶的诞生，他希望他的生命也赶紧停止。

　　13岁那年，许父创业失败，染上吃喝嫖赌甚至是毒。15岁许霁中考志愿被许父篡改，于是全市第一，上了当地最差的高中。

　　细数着许霁这几年，他好像到死也没有快乐过。他一出生就被扣上杀死生母的罪名，可是这真是他的错吗……

　　许霁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他太冷静了，所以当宋雨听见他的死讯的时候，虽然真的很疼，但他还是想：啊，真好，他终于解脱了。

　　宋雨想着，顺手从许霁家门口的毯子下拿出了备用钥匙。

　　毯子是面店老板送的，很丑，但是一用就是三年。

　　钥匙是许霁给宋雨准备的，方便宋雨可以随时过来。所以宋雨才能怎么容易进去。

　　许霁家里很冷清，和上一次来并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地方习俗，大人们总说，人死后要把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都烧给他，让他在上面不会孤单。

　　于是宋雨得到了第一次深入了解许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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