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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沈青梧将最后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时,檐外恰好滚过一声春雷。
雨丝斜斜地打在雕花窗棂上,洇开一片深灰。她对面的男人捏着白子的手顿在半空,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丞相大人输了。”沈青梧的声音很轻,像雨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李晏之抬眼,浑浊的眸子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忽然笑了:“沈姑娘这棋路,越发凌厉了。”
沈青梧垂眸,纤长的手指拂过冰凉的棋面:“在大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李晏之没接话,只是将白子放回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是三朝元老,权倾朝野,此刻却在这方寸棋盘间,被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连赢三局。
“今日请姑娘来,”李晏之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想问一句,太子殿下的病,姑娘当真无能为力?”
沈青梧握着棋子的手紧了紧。太子缠绵病榻三月,太医束手无策,京中流言四起,都说东宫这位置怕是坐不稳了。而她沈青梧,不过是个借住在相府的孤女,因懂些岐黄之术被李晏之偶然救下,却不知何时成了旁人眼中能定人生死的神医。
“大人说笑了,”她缓缓抬眼,眸中一片平静,“青梧医术浅薄,能为殿下调理已是侥幸,根治之法,实在无能为力。”
李晏之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也罢。只是姑娘可知,如今这京城,风雨欲来啊。”
沈青梧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太子病重,二皇子与五皇子明争暗斗,朝堂之上派系林立,连边关的战事都隐隐有了牵连。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能在这漩涡中苟活,全凭李晏之的庇护,可这庇护,又能维持多久?
雨越下越大,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沈青梧起身告辞,李晏之的贴身侍卫亲自送她回偏院。路过回廊时,她瞥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影,玄色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
那是一双极黑的眸子,像最深的寒潭,不起半点波澜。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下颌线绷得笔直,明明是年轻的面容,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沈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是谢临渊,五皇子身边最得力的暗卫统领,也是京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影子”。传闻他出手狠辣,从无活口,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相府。
谢临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漠然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沈青梧垂下眼帘,加快脚步走过回廊。衣袖下的手却微微发颤——方才那一眼,她分明看到他腰间玉佩上的裂痕,与三日前她在城外乱葬岗见到的那具无名尸身上的伤口,形状惊人地相似。
回到偏院,沈青梧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烛火摇曳,映得她脸色苍白。
三日前,她借着采药的名义出城,却在乱葬岗发现了那具尸体。死者是个中年男子,致命伤在胸口,伤口边缘有奇特的锯齿状痕迹。而更让她心惊的是,死者手中紧攥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李”字。
她认出那是相府侍卫的制式玉佩。
此刻想起谢临渊腰间的玉佩裂痕,沈青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李晏之与五皇子素来不和,若相府侍卫的死与谢临渊有关……
窗外的雷声又响了,震得窗纸嗡嗡作响。沈青梧忽然想起李晏之方才的话——风雨欲来。
她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许久,终究只是写下两个字:惊蛰。
惊蛰,春雷乍动,万物复苏,亦是蛰伏的毒虫,开始蠢蠢欲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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