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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喻言栩用那把从林言州那儿“借”来的备用钥匙,轻车熟路地捅开了门锁。金属刮擦的锐响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林言州正裹在一床珊瑚粉的巨大珊瑚绒毯子里,像一只盘踞在洞穴深处的、慵懒的长毛生物。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只有捧着平板的手指在快速点击滑动,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他眼底熬夜赶稿留下的浓重青黑,以及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屏幕上,明日方舟剿灭作战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维什戴尔的三技能准备硬扛350后汹涌的精英怪群。
门外楼道刺眼的光线强势涌入,混合着香水、咖啡和街道尘嚣的气味,瞬间冲淡了屋内凝滞的空气。门口堵着好几个人影,为首的高挑身影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沙发里那团“不明物体”上。
“林言州,”喻言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嫌弃,“看看你这屋子,还有你本人,”他嫌弃地皱了下鼻子,仿佛真的闻到了什么过期食品的味道,“一股子发霉过期的霉味。快起来,渚羽和叶音刚好有空,一起出去喝一杯。”
林言州下意识地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试图把自己缩成一个更小的点。但另外两个身影已经跨过门槛的扑了进来。穿着设计感十足的撞色拼接连衣裙、像只花蝴蝶的渚羽目标明确,直奔沙发,嘴里嚷着:“州宝!长蘑菇了没?”她眼疾手快,一把掀开了林言州赖以生存的毯子。冰冷的空气瞬间激得林言州打了个哆嗦。叶音则是一身blingbling的舞台私服风格,短上衣配阔腿裤紧随其后,声音清脆明亮:“州州,外面太阳可好了!再宅下去你都要进化成吸血鬼了!”
抗议是徒劳的。在喻言栩持续小嘴叭叭“你看看你这头发油的能炒盘菜了”、程御跟着在喻言栩旁边起哄、渚羽和叶音一人一边拽着他胳膊的物理拔河之下,林言州那点可怜的抵抗力如同纸糊的城墙,轰然倒塌。被半推半架着塞进浴室时,他悲愤地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拖去屠宰前还得洗刷干净的猪。
水流哗啦啦地冲过林言州的头顶。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眼底乌青的脸,还有那头湿漉漉纠缠在一起、长度几乎及腰的长发,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出去找灵感吧。
人间清醒酒吧里流淌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喧闹,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鼓点轰炸,而是低沉的电子乐混合着冰块碰撞杯壁的清脆、不同音色的谈笑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酒精和甜点烘烤后交织出的、令人放松的暖香。灯光设计巧妙,既营造了氛围,又不至于让人看不清同伴脸上的表情或者画板上的线条。
林言州被“押送”到角落一个相对宽敞的卡座,他选了个最靠里、背对大部分人群的位置,像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的、过度社恐的长毛猫,立刻把自己蜷了进去。他今天难得穿了件黑色铆钉装饰的廓形牛仔外套,里面是印着抽象线条图案的T恤,长发这次没再用电话线圈敷衍,而是被渚羽和叶音联手,精心编成了一束慵懒又不失利落的高马尾,露出线条清晰的后颈。只是那根用来绑头发的,赫然是一条印着罗德岛Logo的深蓝色发带,暴露了他粥p的身份。
他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心爱的平板和电容笔,啪地一下打开绘图软件,屏幕上银灰那张只画了一半的帅脸再次出现。
“喂喂喂,州宝!”叶音隔着桌子探身过来,手指咚咚地敲着桌面,她今天戴了一对夸张的羽毛耳环,随着动作晃晃悠悠,“过分了啊!好不容易把你从你那阴暗潮湿的洞穴里挖出来喘口气儿,你屁股还没坐热呢,又钻回去了?”她端起面前那杯颜色绚烂、插着小纸伞的鸡尾酒,不满地喝了一大口。
林言州头都没抬,笔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试图勾勒银灰大衣上的褶皱:“催什么催!你知道我微博底下多少嗷嗷待哺的小鸡仔在蹲更新吗?‘毛舟一芥’老师鸽了三天了!再鸽下去,我怕他们顺着网线爬过来把我当源石虫给剿灭了!”他语气夸张,带着他独特的嗓音抱怨着。
“得了吧,”喻言栩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卡座靠背上,长腿交叠。程御紧挨着他坐,正用小银叉从面前精致的瓷盘里切下一小块淋着深色樱桃酱的巧克力蛋糕。喻言栩极其自然地微微张嘴,程御手腕一转,那块散发着浓郁可可香气的蛋糕就精准地送进了他嘴里。喻言栩满足地眯了下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舌尖卷过唇角的巧克力酱,那枚小小的舌钉一闪而过。他咽下蛋糕,才慢条斯理地续上对林言州的精准打击:“就你那点拖延症晚期的更新速度,粉丝早该习惯了。更新?随缘吧。他们更关心你的长发里有没有真的长出蘑菇。”
林言州隔着屏幕冲喻言栩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可惜灯光昏暗,脸还被平板挡了一半,杀伤力为零。
另一边,渚羽正对着手机屏幕运指如飞,表情时而狰狞时而绝望,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把屏幕戳穿,活像在打一首高难度音游的曲子。她猛地将手机屏幕啪地一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引来邻座几道好奇的目光。她端起面前那杯看起来像果汁的鸡尾酒,仰头就灌下去大半杯,仿佛那杯子里装的是她无处发泄的怒火。
“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渚羽的声音拔高,带着设计师被逼到绝境的崩溃,“你们知道吗?就我手上那个高端小众品牌的秋冬系列!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甲方,他、他、他!”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着,“他给我发了个参考图,说想要那种感觉!我一看,好家伙,中世纪暗黑哥特风混合赛博霓虹风!行吧,融合嘛,挑战嘛!我熬了三个通宵,头发都快薅秃了,给他出了五版设计稿!”
她喘了口气,又灌了一口酒,脸都气红了:“结果呢?你们猜他怎么说?”渚羽模仿着甲方那种慢悠悠、仿佛天经地义的语气,捏着嗓子:“‘渚羽老师啊,你这个感觉…还是差了点意思。我想要的是那种…嗯…五彩斑斓的黑!懂吗?要黑得高级,黑得有层次,黑得能在深渊里开出花来!最好再带点那种冷冽又神秘的气息!’”
“噗——”正在喝酒的叶音差点呛到,强忍着咳嗽,肩膀微微耸动。连一直专注于投喂和接收投喂的喻程夫夫都看了过来。程御一脸“虽然我不懂设计但大为震撼”的表情,喻言栩则挑了挑眉,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说“看吧,人类的愚蠢总是能突破想象。”
林言州终于从平板上抬起了头,长发绑成的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一下,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荒谬的笑意:“五彩斑斓的黑?还要冷冽又神秘的气息?这要求,狗听了都要沉默,脑缠看了都得流泪。” 他精准地吐槽着甲方那天马行空的要求。
“就是啊!”渚羽找到了共鸣,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当时就想把数位板拍他脸上!冷冽又神秘的气息?还五彩斑斓的黑……他以为他是调色盘成精吗?”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仿佛那是甲方的脑髓。
叶音看着渚羽生无可恋的样子,感同身受地摇摇头,把自己的话题无缝衔接过来:“唉,别提了,跟你们说个我上次演唱会的奇葩事儿,保管比五彩斑斓的黑还抽象!”她放下手中的小纸伞鸡尾酒,身体前倾,脸上带着一种分享惊天大八卦的兴奋和心有余悸。
“就上周那场,场地贼大,音响效果按理说顶级对吧?开场唱到第二首,我的耳返里,”她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突然就开始滋啦滋啦的,然后!你们猜我听见了什么?”
所有人都被她的悬念吸引,连林言州也暂时放下了笔。
叶音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耳返里那个暴躁的男声,语速飞快,唾沫星子仿佛都要喷出来:“‘艹!导播!导播死哪儿去了!三号机!三号机你他妈镜头吃屎了吗?晃他妈什么晃!拍观众席那个秃顶大叔干嘛?我要的是叶音的脸!特写!特写懂不懂?那大叔脸上有金子啊?!还有灯光!追光呢?追到伴舞屁股上去了?!干!这他妈是演唱会还是车祸现场彩排?!’”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那股子焦躁和口吐芬芳的劲儿都学了个十成十。卡座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大笑。
“噗哈哈哈!”程御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趴在喻言栩肩膀上,肩膀一抖一抖。喻言栩一边嫌弃地推他,一边自己也绷不住,镜片后的眼睛弯了起来,难得笑得露出了牙齿。渚羽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桌子:“我的天啊!我的音音!那你…那你当时什么样的?笑场了吗?”
叶音自己也笑得不行,摆摆手:“笑场?我当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耳返里导播在激情喷麦骂街,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眼前舞台上灯光乱飞,台下乌泱泱的全是人头!我嘴里唱的歌词都到‘Boil the Night’了,脑子里的BGM全是‘你他妈镜头吃屎了吗’!差点没当场把副歌吼成死亡重金属摇滚版!”她做了个撕裂麦克风的摇滚手势,一脸劫后余生。
“噗——咳咳咳!”这次林言州是真呛到了。他正画到银灰那只手的关键转折处,叶音这神来一笔的描述让他手一抖,一根线条直接飞出了屏幕边界。他咳得满脸通红,喻言栩顺手把程御面前一杯没动过的冰水推了过去,凉凉地补刀:“悠着点,我们的毛舟老师。别稿子没画完,人先笑过去了。你那点粉丝可承受不起这种打击。”
林言州灌了几口水,好不容易顺过气,眼角还带着咳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他指着叶音,手指都在抖:“叶音…你…你赢了…这抽象程度…比我圈名底下的评论区还离谱…导播激情指挥演唱会…哈哈…”他越想越好笑,又忍不住闷笑起来。
卡座里的气氛被叶音这离奇的遭遇彻底炒热了。笑闹声中,程御又开始了他的投喂大业。这次的目标是桌上那盘造型极为精致、宛如艺术品的法式小泡芙塔。他拿起一个点缀着金箔和莓果的小泡芙,再次精准地递到喻言栩唇边,声音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栩栩,再尝尝这个?里面是黑芝麻慕斯夹心,外面撒了点可食用金粉,是不是特别好看”喻言栩嫌弃地撇撇嘴:“程御,我是没手吗?你为什么要一直喂我。”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就着程御的手,慢条斯理地咬了下去。黑芝麻的醇厚香气瞬间弥漫开。程御看着他吃,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指自然地拂去喻言栩嘴角沾上的一点细微金粉,动作熟稔又亲昵。
“啧啧啧,”渚羽看着这对随时随地撒狗粮的夫夫,一边摇头一边用叉子戳着自己面前那块小蛋糕,“没眼看,真的没眼看。阿喻,你平时在法庭上那副‘尔等皆是蝼蚁’的高冷范儿呢?怎么一到程总这儿就变成这样了?”
喻言栩咽下泡芙,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皮都没抬:“这叫精准投放,懂吗?对特定目标使用特定策略,以达到最高效率的资源利用和情感维系。以及,”他瞥了渚羽一眼,“总比某些人对着甲方只能无能狂怒摔手机强。”
“喻言栩!”渚羽气得又要拍桌子。
叶音在一旁笑嘻嘻地拱火:“就是就是!小羽,学学人家阿喻,把甲方当程总哄嘛!说不定五彩斑斓的黑就给你过了呢?”
“哄他?”渚羽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模仿着喻言栩的语气,却带着咬牙切齿,“‘亲亲,这边建议您直接订购霓虹灯呢,效果更直观更赛博哦!还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五彩斑斓的黑’这样吗?我怕我还没说完自己先吐了!”
卡座里再次笑作一团。
林言州在这片热闹的包围中,渐渐放松下来。酒吧温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那头精心梳理过的高马尾镀上一层柔和的暖棕色。耳边的喧嚣:渚羽对甲方的持续控诉、叶音模仿导播骂街的新片段、喻言栩偶尔精准刺出的吐槽、程御带着笑的温声细语——不再是令人烦躁的噪音,反而成了某种奇异的白噪音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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