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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警局喝茶
又下雨了。
天阴暗又湿冷。
这个村子在山脚下，道路都是大地原装的，一下雨，泥泞到处都是。
徐端赤着脚丫子，拼了命的往前跑，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那个发了疯的男人是怎么一刀刀把母亲捅死的。
她知道母亲死了，对他来说，剩下的祸害，就是她！
打小记事起，那男人就没有一天不奔着往死里虐的态度折磨她.....他一定会杀了她....一定会....
她哆哆嗦嗦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疯男人追出来了，浑身血，手里拿着滴着血的红刀子，龇牙咧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副得活吃了她的样子。
她不要再被他抓回去，不要....
可往哪里跑？
这个村子的人大都知道那个男人虐待成瘾，可没有一个人想过报警救她，甚至认为那是天经地义。更甚至，就算是那些民警，也觉着清官难断家务事，两手一摊屁也不管...他们都是坏人，都是助纣为虐的凶手！
除了一个人，几年前搬来这的，虽然说不上热情好客，但也应该不会随便赶她走。
她来不及多想了，拔腿就往西南角的方向跑。
——
雨停了，敲门声在寂静的雨后格外响，可她还是连拍了好一阵子，对方才开门。
徐端知道，这男人自从来了村里，就没讨过工作，已经多年失业，闲着没事就闷屋里睡觉或者种菜喂狗。
果不其然，开门后，这人还是耷拉着几斤沉的眼皮，半睁不睁的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话。
徐端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瞥见那疯男人离她不过一百米！
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指着身后，“救救我，....他追过来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陈卞就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但：“没人追你。”甚至连个路人都没有，这雨刚停，大都在家避雨歇着。
不过他还是侧身，让这女孩进来。
陈卞关门，转身，就看见这姑娘面脸苍白地杵在那，浑身湿透，还发抖，明显受了惊吓。
他多少知道点这姑娘的家事，大概又是她父亲家暴。他曾经也想要替这姑娘和她母亲报警，但都被当事人拦下了。
说到底，是这家人，甚至整个村子都观念保守，觉着家长里短的事，顶多打一架就解气了，过后照旧得凑合着过日子。离婚丢人，闹进局子里更丢人。所以这母女俩从未想过通过报警来解决问题。也或许，报警也没用，基层派出所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德行。
他一个局外人，对于这黄盖和周瑜，也没有办法。
他指指坐落在墙角的一把圈椅，“坐吧。”之后又给她倒了杯热水，拿了条毛巾递给她，“休息会.....考虑一下要不要报警。”
虽然明知答案很大概率是不要，但他还是每次碰到这事都会问一遍，万一这姑娘的一根筋突然分出岔路口了呢。
徐端接过来，手紧紧握住温烫的茶杯，没喝。
陈卞进了卧室，继续未完成的睡觉大业。
四周又安静了，安静的可怕。
徐端忍不住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但没想到，眼睛刚凑近门缝，就正对上门外那疯男人一对干黄红丝的眼珠子！
她吓得手一软，茶杯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没开门，也没再往门外看，就僵硬地站在那里紧绷着，直到门外一直没动静后，她才放松些警惕。之后立马跑进了陈卞的卧室。
——
“哥.....哥.....”徐端叫了他好几声都不睁眼，还以为他睡了，正打算晃醒他的时候，这男人突然睁眼了，额头上一层薄汗，黑白分明的瞳孔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活像睁着眼的死人。
“哥....有件事，告诉你....”徐端捏拳，看见陈卞眼球动了动之后，再说，“他，把母亲，捅死了.....”
这话说完，整个屋子都静了，像她刚才的语气一样平静。
风过穿堂，夹杂着些微的血腥味。
陈卞看了她一眼，从上到下，视线移到她手上的时候定住，“手怎么流血了？”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坐了起来，下床。
徐端眼神一闪，低头，又摇头，只嘟囔了一句：“被....被父亲打的.......”
“……嗯。”陈卞没发表其他的看法，只道“去你家。”说着，拖鞋也没换，开门就出去了。同时报了警，但收到对方通知说，有人提前报警了。
徐端皱眉，站在原地没说话，过了会，才抬步跟上去。
走了一段路后，徐端就看见前面大步流星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转身看着她。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怎么了？”
“领路。”他微微皱眉。
陈卞自从来到这村子，就只在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开展低体力活动，对村子的整个地盘都不太熟悉，更甭说徐端家的坐标了。
“……”徐端点点头，走在前面。
“追你的人是什么样子？”他问。
徐端捏紧拳头，“满身血……拿着刀……他杀了妈妈，还想杀了我！……哥，我们不去行么？”
“不行。”陈卞干脆地回。
因为有人已经报警了，无论现在去不去，她都会被警察带进局子里聊几句。主动配合跟被怀疑畏罪潜逃，明显前者更明智。
而且，出事的是她爸妈，她却一门心思逃避，为什么？
陈卞：“家里出事，没想过立刻报警么？”
徐端闷声摇头：“报警有用么……”
这么多年，她被虐待得生不如死，有人管过么？她也曾偷偷报过警，但那些代表公法的人只当她是小孩耍脾气，三言两语把她敷衍走了。
“……”陈卞想到什么，垂眸，似有似无地叹个气。犹豫会，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发顶。
心想算了，到了现场瞅一眼再说。
——
他们到了徐家门口的时候，不远处警车也正朝这边开过来。
陈卞站在大门口，没进去。目光穿过院子，直抵客厅，一眼就能看到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中，旁边有一把水果刀，不出意外是作案工具。
他大概目测了下，受害者被用利器刺伤，致使快速失血量超1000ml，15分钟以内没有获救，很可能已经死亡了。
他四周扫了几眼，也没发现别的人在场。
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这个刚痛失母亲、却异常安静的女孩。
“你来找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父亲赌钱输了。”徐端静静地说，“回家后，拿我跟母亲撒气，他把我踹在地上，打我......后来我没意识了，直到我听见一声尖叫。我醒过来，看见他拿了一把沾着血的刀子，母亲躺在地上。父亲说，不是他干的....他说他要去报警......我很怕.....”
她使劲儿搓着双手，搓了会，揣进了口袋。
她继续说：“看见他跑了以后，我也跑出去了，但我.....我不放心母亲，中途又回去一趟，却发现....他，他竟然在一刀刀捅母亲.....好多血.....我当时站在大门口，不敢进去。他突然回头，发现了我.....他追我，我知道，他想杀人灭口....我很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开始跑，后来就到了你家......”
陈卞上下打量了一眼徐端，然后问：“你确定，有人追你？”
徐端点头，情绪有些激动：“确定！是他！他杀了母亲，还想杀了我！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想！”
陈卞凝眉，他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在追徐端，不过看她这么坚定的样子，如果不是演戏，那就是真的了，至少她以为是真的。
陈卞瞟到她的手：“手上的血到底哪来的？”
徐端咽唾沫，“我爸，打的。”
陈卞蹙眉：“伤口在哪。”
徐端沉沉低头，沉默。
这个徐端明显有事隐瞒，但他也不擅长逼供。他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警车——时间不多了。
他只能赶鸭子上架似的最后嘱咐一句：“警察问你什么，老实回答。”
徐端也看见警车了.....
她不说话，低着头，紧紧攥住陈卞的衣摆。
后来，徐端被警察带走了，案发现场也被封锁了。
陈卞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这些基层派出所的民警非但没带法医，连脚套都不带就进进出出的违规操作，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带脚套，别破坏现场”，尤其是雨后，痕迹最容易留下，也最容易被破坏。
可能语气沿袭了以前还没失业时期的专家风格，让人感觉不到友好，当然也算不上恶劣，总之有种特事特办的正经严肃的感觉。这搁以前还奏效，搁现在，谁搭理这失业的无名青年？
陈卞无疑吃了一记白眼小飞刀。
陈卞：“......”
在这方面，尤其涉及人命的事情上，陈卞不会置气，一向就事论事，于是他好脾气地拦了一下那位民警，略一反省，认为言简意赅的直抒胸臆不大友好，于是决定循循善诱。
他说：“你看门上的插销，是干的。”
民警看一眼，有些微微迷茫，“怎么？”
陈卞：“......”
陈卞解释：“雨刚停，门板都是湿的，唯独插销是干的，一滴水都没有，明显被人擦过，你最好收起来，拿回去验证一下。另外插销是干的，说明是在雨后，被人擦干的，做这件事的人要么从门外走到门口，要么是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你们最好排查一下留在院子内的脚印，雨后最容易留下痕迹。”
民警愣了一会儿，打量了好几眼面前这人——胡子拉碴，粗布衣裳，高高瘦瘦的；皮肤挺白，一看就不像村里种地的，虽然留着胡子，看着颓废没精神，但打眼一看，多少能看出这人其实长得不差，反而收拾利索了的话，还挺俊美的，尤其一双眼黑白分明，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沉稳和干净。
“你谁啊？”民警突然画风一转，问，“不是这村里的吧？你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你跟死者有什么关系？对了，那女孩临上车前还看你呢，她为什么看你？哥们儿，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呗？”
陈卞：“...........”
于是那天，陈卞也被请局里喝茶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那民警后来带脚套了，还鼓励他的两三个兄弟们也戴上了，顺便利用专业工具把插销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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