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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饿骨如刀
风卷着黄沙,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大地裂成一块块枯黄的龟背,裂缝里干得发白的草根像死蛇一样蜷着。三个月无雨,河床早就干涸,泥底的石头晒得发烫,踩上去能烫破脚皮。
流民队伍在官道上蜿蜒,步伐混乱而沉重。背篓里不是干草就是半埋过的骨头,牲口早死了,连人身上的肉也瘦得贴骨。烈日下,骨头像是从地里伸出来的白指节,嘲笑着这些苟延残喘的活人。
“听说是人王气运将尽,天庭收了雨……”队伍中有人沙哑地低语。
“胡说,哪有天庭,朝廷自己无能罢了!”另一个满脸尘土的汉子咒骂。
还有人嘀咕着:“哪还管他天庭朝廷,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沈丽走在队伍的末尾,怀里紧系过后背一柄看不出摸样的粗粝铁剑,胸口仅剩的一点粮食是前天挖来的草根。她的眼神像这片天一样干冷,没有焦距,嘴唇裂成细细的口子。
流民队伍里,另一个饿的干瘦但明显高出别人一头的中年大汉接话,嗓子沙得像砂纸:“这些疙瘩娃也活不过见到丹江那天,不如……”
他话没说完,眼神已经往队尾撇去——那儿蹲着几个半大孩子,十岁上下,面皮黄得跟烂秋叶一样,眼珠子空空的。婴儿早就活不成了,这队里能跟到现在的,都是些半大不小的骨杆子。
沈丽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缓缓将背上的破布包解下,从里面抽出一柄缺口斑驳的铁剑,握在手里。剑身已经锈得发暗,可她的手稳得没有半分颤意。
她扫了那几人一眼,目光像风干的刀锋,冷得让人移开了视线。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这些孩子的主意。半月前,便有人饿疯了想下手,结果沈丽手中那口铁剑一翻,剑光像活物般逼退四方,护下了三个半大小子。她用剑灵活自如,如指臂使,快得让人心惊。
在这种日子里,谁身上再添半点伤口,那便是等死。所有人都清楚,宁可饿着,也不能去碰这个女人的霉头。
有人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骂道:“死娘们儿,都得死。”队伍再次缓慢挪动起来。
夜里歇脚时,篝火在风中摇曳。沈丽坐在一旁磨剑,铁与石的摩擦声像虫鸣般低沉。她的眼角余光掠过那几个孩子——已经缩在一起睡着了。
她背对篝火,沉默无声。她不信任任何人,独自守夜,坐下闭着眼就算是休息了。
远处树阴下处,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肩背挺直,像是这片混乱世道里唯一不染尘土的人。眼神淡漠地看着那支流民队伍。
目光停在那个背着破毯子的女子身上——不是怜悯,而是淡淡的好奇。
“像一只在泥里挣扎的蚁,挣得再久,也上不得岸。”他在心里这样想。
应霖君来此,是奉天庭之命查明大旱的原因。按天律,此刻应是丰泽之年,可人间却寸草不生,雨意全无。
他仰头望天,天色如烧过的铁板,云影稀散,雨脉仿佛被人截断。若真如所闻——皇朝气运衰败,这场旱灾只是开端。
夜风凉了些,吹动荒地上一株枯草。
沈丽抬头看天,天穹空白,连一丝云影都没有。她心里默念:要活下去。
不远处,应霖君负手而立,目光同样投向天际,在心里默念:要查下去。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低沉如野兽的喘息,可直到天明,也没落下一滴雨。
饿骨如刀,天命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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