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汝

　　《阿汝》/孔先

　　壹

　　大军得胜还朝那日，我于大殿拜谢帝王。

　　皇帝许我官升两级，赐我许多金银，高坐金銮殿笑看我道：“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果真是虎父无犬女。谁敢再说我大梁无人？”
　　众臣连连附和，忙赞大梁国运昌隆，得幸大将如此，陛下真龙天子尧鼓舜木鸿福齐天。
　　一时马屁恭维声不绝。

　　皇帝忍俊，赏我美酒，说要为我赐婚。
　　他环顾周遭，言满京勋贵儿郎，我看上哪个尽管明指出来，他立即下旨叫人入赘我家。
　　众位大人听罢脸上一青，家中唯有独子的眼神闪烁，已不敢与我对视，恐我挑中他家。

　　我谢陛下赏，举杯一饮而尽，扬笑。
　　“臣已有心上人。”

　　“哦？”皇帝生了好奇，探前身子问我，“哪门哪户，是何名姓？”

　　众位大人呼吸一滞，纷纷侧耳细听。

　　“不知门户，不知名姓。”我道，“只道叫阿汝，只是大约并非真名；虽于京城相遇，但大约也并非京城人士。”

　　语毕只听见一阵松气声，各位大人这才面色红润起来。

　　皇帝惋惜：“朕这满京才俊竟都未能入江卿法眼。”
　　“——可是这位阿汝容貌非常？”

　　“臣……不知。”我垂首，“阿汝终日带着面具，臣不曾见过真容。”

　　“这……名姓不知，门第不知，容貌竟也不知。全然都不知……”皇帝思量片刻，“这也并没什么，江卿喜欢，总归这人有过人之处。”

　　“阿汝阿汝，”兵部尚书李大人拍脑门道，“可是将军营中那位军师？”
　　我扬眉：“正是。”

　　“原来如此，此人智计无双，胸有丘壑！”
　　大家一脸恍然大悟。

　　皇帝道：“朕可替爱卿与心上人赐婚。”

　　我沉默，想起阿汝，想来脸上应是勾起来一抹笑的，但我听见一声叹息自我口中而出，便平白生出了几分缱绻。
　　我道：“阿汝跑了，臣还在寻。”

　　“这，他如何跑了？”皇帝连酒也不喝了，聚精会神。
　　各位大人皆聚精会神，侧耳细听。

　　“臣告白，便跑了。”

　　礼部侍郎张大人问：“这又是为何？”
　　李大人拍案随道：“江将军花容月貌，仙人下凡，这人忒不识好歹！”

　　我想着阿汝，但笑，斟酒仰首饮尽。
　　“臣告白后遭拒，心有不甘，想将生米煮成熟饭，遂动手，却发现她是女儿身。”

　　平地一声惊雷，满殿皆寂，落针可闻，唯传来李大人呛得面红脖子粗的咳嗽声。

　　我对上年轻皇帝的眼，对上周遭大臣的眼。
　　没有人说话。

　　金銮宝殿堂皇富丽，硕大无朋。我站于其中，渺小、瘦弱，宛若蚍蜉。
　　却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道：“其实臣，我并不在意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只要是她就好。”

　　仍是没人说话。

　　最后皇帝笑了，十分和煦的笑，充满包容，显然没有怪罪我离经叛道的行径，甚至于欣赏。
　　于是各位大人便也都笑了，继续推杯换盏，赞我少年英豪，是性情中人。

　　“爱卿如何与她相识？”皇帝酌酒一杯，向我看来。

　　那是……

　　那已是许多年前了，我遇见阿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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