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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你了!
仲夏的夜晚除了美梦,还有数不尽的蚊虫和燥热的空气。
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趁着夜色小跑出学校。
牧简顺着记忆摸索到离学校五公里开外的小巷子,巷子在一家门头装潢精简的小酒馆后边。这是牧简精心挑选的地方,离学校远,晚上没有人,白天会有少许居民。
熏风闷热,第二天要下雨,空气中除了土腥味还有汗水味。
但牧简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正如他前18年那样,永远不会停歇,永远顺风顺水,永远是领居家争抢着要带回家的小孩。
但今天一切都将被颠覆。
去小巷的路上他观察着一切。
他看向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偶遇几只流浪狗聚集起来商量去哪打架,路过商超时听到今晚的打折促销。
四周喧嚣嚷嚷,而他囿于黑暗。
在看到几个小孩聚在一起玩闪卡时,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
十二点钟声响起,仙蒂瑞拉必须离开城堡。
刚才的一切喧嚣陡然安静下来,牧简又一次感受到被夺舍般头晕,他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后一个夜晚也已经被剥夺了。
命运待他不薄,他还可以在临终前清醒一段时间。
过去的日子他一直被焦虑和抑郁拉扯,每次大脑都会陷入自我保护,自己也会感知不到任何情绪。就这样行尸走肉般过了半年,他终究做不到稀里糊涂地活着,宁愿体面死去,也不愿活成稻草人。
随着脑雾的感觉愈来愈明显,牧简也越来越放空,还好这是最后一次变成稻草人了。
“我为什么拖着身体在跑,好累啊…”
“啊对我被诊断出来躁郁症了…”
“那确诊之后呢?”
“我太累了,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了…”
“所以我跑着去干嘛呢?
“我是去自杀的,我准备了匕首,药物,手写遗嘱和警示牌,还准备点黑色吸水布。”
经过一番有来有往地颅内交流,牧简路过小酒馆,左右探探发现没人,一个转身溜进和酒馆隔着两条道的胡同里面,猛得坐下来平复喘息,声音像被过分撕扯而坏掉的风箱,紧急且梗塞。
其实原先牧简的体育虽说不是拔尖,但也是第一序列,可自从18岁生日确诊为躁郁症后,他的身体与心理的各部件都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毫无任何避让机会,发生了断崖式崩塌。
他变成了稻草人,只有身体上的空壳子,灵魂要么是被终身监禁了,要么是提前被黑白无常勾走了。
休整一会后,牧简拿出手机开始计时,在一个如此有意义的日子里,他想要记录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即使狼狈,仍然坚韧。
一边跟着最佳坐姿图进行调试,牧简一边在脑海中快速过完了这一辈子,发现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没有知心朋友,没有一盏灯火为他而亮。
这次结束就有了吧,起码烧纸的时候火星挺亮的。
终于找到了最方便血液流通的方式,牧简像摆阵一样放置每件物品,吞咽了一下唾液,缓缓拿起匕首划向左手手腕。
尚未等大脑作出预警,牧简的手腕上已经多出一道鲜血,紧接着血哗一下溢出,给本来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添加上了怪诞与诡异。
昏黄灯光下,只有鲜血印证着生命的苟且。
像脱了力一般,他将全身重量依靠在墙上,心率陡增,呼吸急促。
第一次自杀没经验,下辈子就会了。
牧简紧闭着双眼,静待鲜血流尽,面色逐渐苍白,心跳声也越来越响,像鼓声从胸腔向外震。
“咚咚——”“咚咚——”
嗯?
怎么感觉蹦到了我耳边?
墙角羸弱的少年微微皱眉,试图睁开眼看看心脏还在不在。
“抓住你了!”
“我让你偷酒馆东西!今晚又想去店里偷什么?”
一阵剧痛从手腕处炸开,本就伤痕累累的腕口被一把抓住,两臂被一只大手粗暴地举过头顶,鲜血不受控地砸下来,染红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腕。
叶辰看着在昏黄路灯下的少年,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眉尾弯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面容青涩,眼神清澈,没有被社会打磨,不掺杂世俗欲望,却莫名存在着悲悯,面色也透露着苍白。
像上位的神,却被拽下来充当凡人。
身形尚未成熟,略显单薄但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坚韧,像劲竹般宁折不弯。
他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眼眶微微泛红,甚至有星光闪烁,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欲说还休,只一眼便让对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叶辰微微迟疑,他真的是昨晚去自家酒馆后门偷东西的小贼吗?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干那种勾当?
还没等叶辰天人交战一轮,身下的少年率先开口。
“我艹你谁啊你!?”
“大哥我自杀呢你别碍事好吗,我专门选的良辰吉日,良辰吉日你懂吗?!回头我投不了好胎我就在你旁边当厉鬼!”
牧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猛踹叶辰一脚,带着我死你不能好过的决绝打算直捣黄龙,让叶辰也尝尝伤口被攥紧的剧痛。
没想到叶辰好像早有预判,另外一只手直接握住牧简脚腕,将他拉到自己身下,完全没有挣扎和偷袭的余地。叶辰直接抬起牧简的颈部,从下颌线摸索到肩部上方,两边都摩挲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伤疤。
……
昨天的小偷好像侧颈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此时叶辰之后一个想法,抓错人了…好像还乱摸对方了…
是非法拘禁还是猥亵未成年…我要就这样走了行不行…
叶辰清清嗓子,试图站在道德最高点来谴责眼前这个深夜出行的未成年,再装作自己是热心群众而非歹徒流氓。
“小朋友,大晚上的你在这干什么?”
“自杀啊没见过吗?”
“你真没偷我家东西?”
“我他妈连你家在哪我都不知道!”
“看你也不像能偷东西的样,这样,我是两条胡同外酒馆的老板,酒很好喝,等你成年我免费请你一顿。”
“谢谢我下辈子会试试的…还有你能不能把手松开,我真的很疼。”
叶辰也没心思听对方说什么,反正牧简说什么他都一副尊重理解支持的样子。他看牧简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暴力行径而生气,就打算全身而退,祈祷他的监护人这辈子都找不上门。
松开牧简的双手时,他发现手上一片潮湿,心想这年轻人怎么手汗那么多。
“对了你说你在这干嘛来着,下次再有需要可以叫我,我来帮你一起。”
“不用了我来自杀的,今天就能解决,应该没有下次了。”
牧简揉一揉自己被攥红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擦拭左手手臂上不规则流动的鲜血,嘀嘀咕咕开始骂道手劲真大,这男的除了长得帅以外,头脑简单举止粗暴,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什么?!”
刚被擦拭干净的手腕再次皲裂,牧简疼得倒吸一口气。
……今天算的什么良辰吉日,我看是倒八辈子霉遇到面前这个傻b。
叶辰发觉身下人抖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手心都是血,二话没说拉起牧简就想跑。
“诶诶诶…你拉我干嘛去?!”
“回我店里去包扎,你放心我是本市行星救援队的副队,我会基本的救援手段,你不要怕!”
“大哥啊你换一个人霍霍吧,我就是专门给自己剌一刀的,你给我捡回去算什么?”
牧简使出全身力气用脚尖触碰地面,试图用那点摩擦力来阻止叶辰的突然暴起。叶辰却像没听到般,甚至嫌牧简话太多,打横抱起就往巷口走。
“我不走!你今天救了我,我明天照样来,我早就不想活了,你别管我了!”
“你他妈以为我想救啊,你自己都想死了我救你干嘛?!”
“但谁能想到我碰到你了,你今天刚死,第二天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身上都是我的指纹!这黑灯瞎火没有摄像头,警察是信证据还是信我一面之词?!”
“再说了你死我店旁边算什么,以后我这就从风水宝地变成了不祥之地,谁还敢来喝酒?!”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啊,我上有父母,下有一众员工,二十多年还没来得及多谈几个,马上故意杀人一判,这辈子就锒铛入狱了!”
叶辰一边扯着嗓子干嚎,一边抱着牧简往酒馆赶去。牧简只能像个扑棱蛾子一样提醒叶辰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并带走,再在叶辰嫌弃的眼神中两眼一闭装晕过去。
叶辰才跨进店里一步,就引起店员们倒吸一口冷气,实在不怪他们没见过世面,而是他们老板像刚犯罪完回来。
牧简在叶辰怀中眼睛紧闭面色惨白,身形羸弱仿佛再有颠簸就会折断。左手腕的血渍成半凝固状,两个人都像分尸一样双手沾满鲜血。叶辰背着一个鼓鼓囊囊貌似作案工具的挎包,紧蹙双眉快步走到前台。
“快把我急救包拿过来,给我们找个包厢。”
店员:老板是去抓小偷还是去杀人了,要是报警了我们还有工作吗…
与卡座的喧嚣不同,包厢里静谧且安宁,不同于一般酒馆的昏暗与暧昧,这间屋子没有烟酒的呛人气息,没有打扮凉爽的男女,没有把人眼闪瞎的大灯。取而代之的是暖黄色的灯光,舒缓的纯音乐以及若隐若现的花果香。
有些不符合自己对于酒吧的印象,这里更像是避风港,可能没有美妙的邂逅,却有让人放松的魔力。
牧简半眯着眼悄悄打量,在心里给这间包厢打了个较高的分数。
“不装死了?先在这坐会,等我准备好工具再来找你。”
……还是打零分吧。
其实伤口已经止血了,牧简明白刚才的深度不足以失血过度死亡,只是还没来得及喝点药达到双重效果,就被那个头脑简单的人捡走了。
没办法,可能今天确实不顺利吧,自己死巷子里好像影响酒馆生意了,还是改天换个地方再试一试。不过还好酒馆离学校远,他闹不到学校去。
牧简的性格不知何时改变了,以前他喜欢凡事做到最好,以优绩主义来要求生活方方面面,任何在计划外的事物都会被他抛弃,毋论亲情友情亦或其他…
但是自从确诊后,他更多地学会了妥协,也是毋论亲情友情亦或者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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