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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夏日月黑风高,虫蚁阵阵鸣叫,唧唧切切,夜鸟咕呱声不绝于耳。
林县城郊的一座破庙,货郎陈良正在此地歇脚。她在林县贩货月余,近日准备归乡。
今晚在此修整一番,准备做完最后一件事,才好踏上归途。
林县地处江南,临近一处紧要漕运码头,十分繁华。
故而虽是城郊偏僻处,也不会有野兽出没。
陈良仗着有几分气力,再有傍身的武艺,并不惧怕在偏僻无人处落脚歇息。
如无意外,今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果然,睡到半夜,陈良被外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她立马握住了身旁的刀柄。
再侧耳细听,却再没听到声响。
陈良一跃而起,持刀往外走去。
刚才动静从屋后传来,陈良径直朝屋后走去,却见屋后倒伏的野草丛中,一个人影趴地上一动不动。
“谁在那里?!”陈良呵道,
见无人回应,陈良凑上去拿刀捅了捅此人后背,仍无动静。
她从褡裢里掏出一扎绳子,将人双手缚住,再探了探鼻息,确定人还活着,就把他抱进了破庙,扔在一堆枯草上。
就着火堆发出的光亮,陈良细细打量此人。
一袭墨绿圆领襕衫,白底黑皮靴,衣着穿戴皆是上乘,只是被剐蹭摩擦,多处破损。
身高体长,面白无须,浓眉高鼻,手指修长,从几处薄茧来看,是个日常惯用笔的文人。
额角颧骨、手掌手背这些外露的地方均有擦伤,腰腹处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陈良挠挠脸,“唔,幸好被我等到......”
简单给人做了一下止血包扎,利索收拾好车架,套好骡子,把人放上车,浇灭火堆,陈良在天将亮未亮时,把车赶进了一栋独户院里。
这户人家前几日往他乡探亲去了,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最近的邻居离着也有小段距离,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陈良撬开锁径直赶着车就进去了,心里想着:‘到时候留点银子给主人家,我这是救人性命,并非有意强闯民宅。’
把人放在床上,解开绳子,剥掉衣物鞋袜,里裤被剪成了亵裤。
体态修长、身覆薄肌、白皙匀称,“嗯,好身材!”
陈良细细查看此人伤势:“左腹和左臂都有刀伤,失血过多,但好在没伤及内脏,右脚踝肿了,幸好只是骨裂,没有骨折。真是幸运,及时被我碰上。”
陈良作为积年老货郎,货车上的存货不说包罗万物,但也称得上应有尽有。
存货包含但不限于日用品、化妆品、食品调料小零食、农具、手工工具、玩具、文具、药物、祭祀用品。
这年头,货郎会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疗伤看病、读文写字、手工制作、堪舆算命、杂耍表演等等,但凡有人问起:货郎你会不会?你最好要会,否则一传十十传百,你就成了专业度不够的货郎,留不住老客人,生意会越做越差。
所以以上技能,陈良除了杂耍,其他都略通。
取来自制医疗箱,清理消毒、缝合包扎一套下来,晨光已从窗棂射进来了。
咔咔几声,陈良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收拾好药箱,就急忙到院子里拌草料谷糠:“小骡,别急,马上好。”
骡子也晃着脑袋“咴、咴”地回应她,
这头骡子比她大几岁,她五岁的时候跟着老爹走街串巷卖货,正巧碰上一农户叫卖骡子,她说以后想骑着骡子卖货,老爹就把它买了下来。
它先是老爹的帮手,现在又成了她的帮手。
人和骡子填饱肚子,给伤患灌了米汤和药,陈良才得空坐下来翻看从伤患身上取出的牙牌和印信:“简茂,翰林学士,钦赐......巡按御史......”
回想自己把人往这拉的时候,破庙及至来路的扫尾还有没有纰漏,
“这里不能久留,今晚得把他的烧退下去,明天再出门找这位简大人的人...”
陈良躺在床边的长凳上,脑中过了一遍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金乌西沉。
探手一摸,男子依然在低烧,看他嘴唇干裂发白,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一通忙活,二人一骡填饱肚子,又给男子煎药喂药。
洗漱干净,陈良把人往床里侧一推,坐在床沿盘膝打坐小憩。
夜半时分,这位简大人果然开始高热,陈良取来银针,为他针灸散热。
又喂他喝了一次药,过了几刻钟,再针灸一次,这次体温终于降了下去。
陈良吁了一口气,往床上一倒,就睡了过去。
陈良挑着货担走在巷道内,手里边甩拨浪鼓,边吆喝着:
“精心制作的木扇,质地轻巧,手感舒适,快来选购呦~~~”
“针头线脑,家中必备,物美价廉了啊~~~”
其他城区她草草行过,并未见到疑似搜寻人物的可疑人等,现下正在城东盘桓卖货。
城东是平民百姓聚集居住的地方,也是离破庙最近的城区,人多且地势杂乱,若是有人寻那位简大人,城东应该是重点搜寻区域。
眼角扫过巷口,只见几个青壮缓缓经过。
几人面覆油汗,隐秘地四下张望,袍角和皂靴上满铺灰尘,已至正午,烈日曝晒,不在室内歇息纳凉,也不急着赶路,却还在街上逛游,八成是她要找的人了。
只还得再分辨一番,是否有黄雀在后。
“扇子十文,用料实在,不能少了,承惠。”
收好钱,陈良挑着货担,晃悠悠跟在那几人后头,在一偏僻处抄近道赶在几人前头,隔着一堵高墙,把一早备好的荷包丢过墙去,怕太轻丢不准,她特地往里头塞了几块碎石。
“嘶!直娘贼,哪个杀才——”
“噤声!”
陈良咧嘴要笑,又立马捂住嘴,听到隔墙纸张哗哗声响,便挑着担子溜了。
回到藏身的院子,卸下担子规整好货物钱财,又到厨房祭自己的五脏庙。
唉,普通人这一辈子,尽是忙活吃喝拉撒了,没完没了,除非哪天蹬腿。
陈良捧着煎好的药,来到床边给人喂药。
按理这位简大人今早就该醒了,但陈良不想他看见自己,怕后续麻烦,出门前给他灌了一剂安神药,不到傍晚醒不过来。
虽说给那几个青壮留的线索是兜了圈子的,没几个时辰找不到这里。
但保险起见,陈良仍迅速收拾好骡车,清理好自己停留过的痕迹,往米缸里埋了块碎银,关好院门,便驾着骡车去了。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陈良都是走官道,一边做买卖一边往回赶的。
如今为求稳妥,只好选走小路了。
小路比官道短三成路程,不时要穿过崎岖山路,还有不少岔道,兼之偶尔会有野兽出没,敢走这条路的人,要么结队聚众,要么艺高人胆大且熟悉路线,若非逼不得已,陈良也不会走这条路。
陈良驾着骡车已经驶入小道,王春张仲等人才找到城郊的小院。
王春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
张仲一把搀住他,往旁边椅子上一送,王春就瘫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上前探了探简茂的鼻息,又掀开薄被,四下检查了一番,张仲一口憋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气终于松了下来。
“大人,醒醒!六郎,醒醒,快醒醒!”
简茂倚坐在床头,望着地上跪着的随从护卫们:“贼人实在狡诈,故而此番是必有之难,幸得义士相救,险险逃过一劫,尔等勿须自责,都起来吧。”
王春上前将寻人取帐本之事,来龙去脉阐述一遍。
“大人,这是按荷包提示找到的帐目。”王春将一摞陈旧的帐本和一个素色荷包奉到简茂手边。
简茂接过荷包,取出其中物什查看:“取灯来。”
细细看过纸张内容,摩挲了一下纸张:“寻常草纸,字迹笔力有余行文却无章法,看着像特意用不利手写就。张仲,你去查看一下院中情况,再去破庙走一遭,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仲抱拳领命而去。
简茂又翻开帐本细看起来,一炷香时间过去,简茂合上帐本:“帐本是真的,可以收网了。呵,不想我此番运气不错,事情竟意外这么成了。”
闻言,王春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属下立马去办。再有,此地太过简陋,不利六郎养伤。王秋已在路上,今晚便可接大人回府。”
简茂点点头,挥手让他去了。
老郎中收回号脉的手,捋了捋胡须:“大人的伤处置用药都极妥当,恢复得很好,过几日便可拆线。老夫再开上几副药,按时煎服。伤口不要碰水,脚踝勿要使力,不日便可痊愈了。”
“至于脸面手掌,郎君现用的玉颜乳就很好,不要碰水,等掉痂了,再抹上十余日亦能复原如初。”
“多谢大夫!王秋,送送老郎中。”
“叫张仲进来。”
张仲进门行礼,抬头看向榻上的青年。
青年闭目倚在凭几上,玉面雪肤衬得面上伤痕十分狰狞,往日淡淡的唇色也因受伤失了颜色,张仲心里既怜惜又忿恨‘贼子可恶!’
“可有查出什么?”
“不曾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若非大人被救,属下都要怀疑是否有这么个人了。”
“小院邻里怎么说?”
“竟无人见过,也未察觉到什么动静。说是小院主人家要出门月余,托了邻里照看,但他们也不能日日去看,不过隔三差五在门口观望一番。我留了些米面银钱在小院,待主人家回来,是否还要上门探询一番?”
“不必了,既有心藏匿,怎还会留下痕迹。若往后有幸得见,再正经感谢一番便是。我非此案主官,卷宗帐本均已交予上峰,我的事已是了结,不必再生枝节。待我伤好,就回京吧。得了此次功劳,我升任甲升府知府之事应是准了,你与王春趁这几日去甲升府置办一番,待我入冬就任,也便宜些。”
张仲抱拳称是,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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