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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株
深山大雪纷飞,万籁寂静。
突然,路旁竹林叶尖齐刷刷倒向同一方向,似万只飞镖刺杀,紧锣密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白马载后背插满箭的白衣人腾跃而过,所经之处鲜血淋漓,冒出腥膻热气。
黑马载蒙面黑衣人紧随其后,强劲马蹄碾压血迹。
前方悬崖,穷途末路,马停,沈凌嚣身子支撑不住,跌在崖边。
他皮肤上热乎乎的,身子骨里面却冷得直打颤,千百个伤口汩汩冒着热血,即将抽走他最后一丝气血。
白衣浸透鲜血,沉重得像是要拉他坠下地狱,节角分明的五官惨白近似骷髅,大限将至,他只想要一个真相。
一张嘴,血液呛到喉咙,他被自己的血液沉溺:“我素不与人交恶……你们定是,杀错,错了人……”
他奉大峪国皇命,带领皇家马帮成功开辟了新商路,凯旋之际,迎接他的应该是一路荣誉,却在西北边陲遭遇暗杀。
黑衣人下马确认:“你父亲可是当朝参政知事沈万湖,母家是康陵郡姜氏?”
父亲官名在外,外母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外祖创建马帮,侠义豪爽,颇受一方百姓爱戴,也许凶手曾受过恩济,要对自己网开一面。
沈凌嚣: “是……”
“那杀的就是你,今日不光杀你,还有人去杀你外翁外母。”
什么?!
这是灭门母氏一族?
为什么?!
……
还未想个清明,黑衣人手起斧落,白马头滚到了沈凌嚣头边。
人马对视,马凄楚地望了主人一眼,眼神渐渐失去生机。
这匹马陪自己一路走南闯北,他对它爱惜有加,自己俸禄挤出来给它买精细粮草喂养,把它当个不会说话的伙伴,就这样被无辜牵连,身首异处。
沈凌嚣心中惨痛叫了一声,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射出根蛇信针。
因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手筋也断了几根,针走偏峰,没能成功射杀黑衣人,只令其右掌中针。
黑衣人怒而摘走沈凌嚣腰间的御赐玉佩,狠狠将他踢下悬崖。
他清楚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响脆声,武功全废,再也不似以往身手可翻越而上,只能随着嗡嗡风声下坠,无能为力,看着自己靠近死亡。
此悬崖乃世人皆恐的坠龙崖,投石无声,传闻就算是腾龙掉下去,也绝无生还可能。
快到崖底时,沈凌嚣弥留濒死前的最后一丝清醒。
若上天能让他续命重来,他一定做个比之前还要好的人,不至于不清不楚得罪了别人,惨遭这个下场……
坠龙崖底寒潭洞,水沿着峭壁滴答滴答,洞内潮湿阴冷,暗无天日。
忽然,一星柔和的光晕闪烁,熄灭。
洞内再次陷入黑暗后,很快变为两星光晕闪烁。
两星柔光骨碌骨碌转起来,调皮机敏,像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又有点像人的眼睛。
而后,光晕变大,变亮,照亮整个黑洞。
洞内有块灵石,上面趴着一只光滑粉嫩、头顶六角的蝾螈,她浑身发着银色的柔光,滴溜滴溜转着大眼珠子,兴奋地抬起爪子,“咔嚓”咬了一大口。
伤口要滴血下来时,神奇的快速愈合了。
“我成妖精了!”螈精手舞足蹈扭起来,六个角摇来摆去,尾巴一抖一抖。
为了最终化成个人身,尝尽人间热闹,蝾螈为此修炼了百年,今日才得以成精。
只要十二时辰内找到一副活人身子做“母株”,就能脱去妖气,结出肉身,化而为人。
她信誓旦旦一定挑捡个漂亮的“母株”,因为“母株”的美丑决定了她结出的肉身的美丑。
突然,她的六角蜷缩,像盛开的花瓣萎靡了一样,清亮的眸光也变得暗淡,透明的脸更是皱成了一团,变得愁眉苦脸。
当初选址,生怕有人打断修炼,她特意找到这个连老鼠都不来的犄角旮旯,可没想到百年后,活人也不来啊!
十二时辰内,若还没附身“母株”,精力将会打回,她想要再次化为人的机会,须重新修炼一百年。
百年复百年,何时是个头!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螈精忽然嗅到一丝微弱的活人气味。
她探出脑袋到洞外,一个血呼呼的人影从天而降。
血液模糊了濒死之人的脸,看不清美丑,螈精皱眉犟鼻子,万一是个丑货,真是对不起自己熬的这一百年。
眼见活死人还有不到几寸就摔到崖底,肉身即将破碎成渣,再不附身就连这看不上的母株也没有了。
螈精嫌弃又迅速地钻出洞口,“咻”的一下,附沈凌嚣身上。
落地刹那,本应砸到崖底溪水碎尸万段的沈凌嚣,却像一片落叶一样,漂在溪水上,游游荡荡,顺流而下。
岸边途经雪山,松林,鹿群,直至被前方冰面卡住,滞留在一个空谷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嚣突然被浑身剧烈的疼痛唤醒,仿佛有个不明物体在体内乱窜,钻进它五脏六腑,又撑裂了他每根骨头,千百个大小不一的伤口更是撕扯凶猛。
好似千刀万剐,他要碎了。
眼皮滞重,也无任何一丝力气,他不能看清自己在经历着什么,也无法阻止,任由被摆布。
在疼痛结束前,他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嚣感觉有人朝他脸上撩水,似乎还在呼唤他:“母株,醒醒!”
母猪?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母株,母株!”
啊?还真是在叫母猪?什么情况?
沈凌嚣凭着一股好奇,挣扎着撑开眼皮。
闭眼太久,他的双眼还不适应光明,眨了几次眼才逐渐有了模糊的视力。
眼前仿佛有两只粉红色的圆嘴鸟喙,旁边像是人的长发……
他顺着长发往上看,猛地像受了惊吓,连忙推开对面,裹紧自己衣裳,眼神绝不肯再看向那边一眼。
因为对方是个x身x体的女子!刚才揽他入怀,软鸟喙差点怼到他脸上!
女子被推得四仰八叉跌进水里,不气反笑:“小母株,还挺有脾气。”
“……”
女子爬起来,脸对着溪水左照照右照照,啧啧有声:“好美,好美,都是你个母株的功劳。”
她说的话,沈凌嚣一句都听不懂,至于她为何上来就骂自己母猪,他向来是个温和友善的人,也不去追究。
他还从未孤男寡女与人待过,更别说女方还一x不x,他转身要离开此地。
“我救了你,你就这么走了?”女子上前,伸胳膊拦住沈凌嚣去路。
他赶紧抬起眼神,看向高空,一下就想起自己刚才从高空坠落,此刻应该粉身碎骨。
但他感觉浑身轻松,不由摸了摸伤口,竟一个也无,身体完好如初。
难不成,真如这女子所说,自己是被她救的?
可她完全不像有功夫的人,能够徒手接住坠崖的人,而且也无医药可以如初迅速将这么多伤口愈合。
沈凌嚣满腹疑惑:“敢问姑娘,怎样救的在下?”
“我是蝾螈精,附到你体内,用修炼了百年的日月精华固住你元气,你就能续命活下去,我也脱出一副人身。”
想不到,这世上真的有妖精,沈凌嚣暗叹,他思忖片刻,问:“你能帮我算出暗杀我的凶手吗?”
“算命得找瞎子。”
“……”
沈凌嚣为了眼神不猥亵她,说话时高高昂着下巴,喉结在颀长的颈子里滚来滚去,惹的螈精目不转睛,她伸长脖子,摸摸,没有这东西。
她好奇地上前,手指在他喉结上打转。
沈凌嚣大步后退,声息有变:“姑娘,请、自、重。”
“我不重啊,不信你抱抱试试。”螈精眨巴眨巴眼,展开双臂扑来。
沈凌嚣欲躲,脚后一块顽石将他羁绊,眼见裸,女朝他投怀送抱而来,忙扯下自己外衣,使劲将她裹住,狠狠用腰带将她绑了个结实。
被五花大绑,螈精也不老实,腿还能动,一蹦一蹦跟着他。
沈凌嚣走了多少步,她就在背后蹦了多少步,实在甩不掉。
他无奈转身,十分恳切:“姑娘,我遭遇了暗杀,说不定还有后续追杀,你跟着我是有危险的。”
“太好了!谁杀你,你就杀他,我知道活人什么样了,还没见过死人。”
“……”
沈凌嚣无奈地看向她的双眼,她的眸子像是溪水中的石子,清澈而又没有感情。
他的眼中却有不忍,因他永远也做不出把一个独身女人丢弃在荒郊野岭,只好默许她与自己同行。
山中道路迷茫,时常走错,螈精骂骂咧咧,沈凌嚣未曾抱怨过一句,只是眉心微蹙,步履不停寻找新的出路。
螈精对这个世界,对眼前的他,永远有问不完的好奇: “谁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要尽快出山,早日回京,找到我父亲,求他帮忙挖出线索和真凶。”
走来走去,又走错了路,他其实心中早已不耐烦,出于往年二十二年的修养使然,还是温和回答。
“哎,今天我成人,算我生日吧?”她又问。
沈凌嚣顿住步子,没有回应,垂下睫毛,眉间皱起凄楚微澜。
螈精凑过来,伸出食指抬起他下巴:“你怎么了?”
今天大年初一,本是他的生日,有人却要他们母氏一族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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