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

　　宋祁安和陆淮之是从小干到大的死对头，什么都要比一比。

　　前天，宋祁安意外得知陆淮之昨晚出了车祸正躺在医院里。
　　他忍不住想去嘲讽一番，当然不止只有嘲讽。

　　宋祁安拎着外卖袋，袋口被雨水打得潮乎乎，他顺手在裤缝上蹭了两下。
　　推开病房门时，陆淮之正靠在床头翻一本汽车杂志，阳光把他的睫毛镀成金线。

　　他在心里嗤笑：装什么岁月静好，昨天还在电话里跟自己互骂半小时。
　　他把袋子往床头柜重重一放，语气带刺：“哟，陆大少爷还活着呢？”

　　袋子落下的一瞬，宋祁安余光迅速扫过输液瓶，滴速正常，脸色也还行。他悄悄松了口气，却故意把动作做得粗鲁，生怕那份担心从指缝里泄出去。
　　陆淮之抬眼，目光像扫描仪，从他沾了雨水的发梢一路滑到磨白的牛仔裤。没接话。
　　被那道视线刮过时，宋祁安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
　　他太熟悉这种带电的眼神了——过去二十年里，只要陆淮之想赢他，就会这样慢条斯理地“扫描”。
　　可今天，心脏却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这沉默让宋祁安火气更旺。他弯腰逼近，手掌贴上陆淮之额头，顺着眉骨滑到太阳穴，嘀咕：“也没发烧……你今天怎么回事？”
　　其实宋祁安想好的台词是“死了没？没死就起来继续吵”。可当他闻到那股混着血腥的柑橘味，舌头突然打了结，只能用最凶的语气掩饰最软的担心。

　　距离忽然拉近，呼吸交缠。陆淮之突然扔了杂志，扣住他后颈往前一带——
　　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吻落在宋祁安唇角。
　　“宝宝，”陆淮之声音低哑，拇指暧昧地蹭过他耳后，“你怎么不主动亲我？”

　　宋祁安僵成石膏像。
　　他在心里疯狂拉响警报：宋祁安你清醒点！这是死对头！可警报声刚响到一半，就被陆淮之唇角的温度融成了糖浆——该死，这人的唇怎么比记忆里还软。

　　三秒后，他猛地后退，手背蹭过嘴唇：“你他妈脑子撞坏了？”
　　陆淮之笑了，眼尾弯出熟悉的弧度，却添了层陌生的依赖。他长臂一伸，直接把宋祁安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窝蹭了蹭：“你就是我的宝宝呀。”

　　宋祁安被按在胸膛前，隔着病号服，他能数清陆淮之的心跳比正常人快三拍，和他现在一样。
　　这个发现让宋祁安可耻地愉悦：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失控。

　　闻着混合了血腥味和柑橘香的气息，大脑终于重启。
　　等等。昨天骂战最后，陆淮之好像说了句“有种你来医院看我”。当时他回的是“你死了我就去”。
　　现在人没死，但脑子好像真坏了。

　　宋祁安挣动间，听见陆淮之满足地叹息：“抓到你了。”
　　窗外雨声骤急，淹没了宋祁安一句咬牙切齿的“老子迟早弄死你”。

　　第二天清晨，宋祁安顶着黑眼圈进门。
　　他凌晨四点就醒了，在厨房捣鼓豆浆机时差点把厨房炸了。油条的包装袋上还有他无意识写下的“陆”字，然后用笔涂成了黑疙瘩。
　　手里提着豆浆油条，心里默念：我是来探病的，不是来被调戏的。

　　可陆淮之根本不给他心理建设的机会。
　　人刚走到床边，就被一双修长的手圈住了腰。被圈住时，宋祁安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落在陆淮之的手腕上，没掰开，只是轻轻搭着。
　　陆淮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宝宝，早安吻。”

　　“滚——唔！”
　　宋祁安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陆淮之仰头亲了个正着。

　　豆浆差点洒了，陆淮之还体贴地伸手帮他稳了稳袋子，舌尖却坏心眼地扫过他的下唇，像是在确认味道。

　　“甜的。”陆淮之舔舔唇，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和你一样。”
　　宋祁安耳朵烧得通红，把早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陆淮之却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脉搏上轻轻摩挲：“别走，今天手好疼，要你吹吹。”
　　“你手疼关我屁事？”
　　“可我是为了去见你才出的车祸呀。”陆淮之说这话时，眼尾下垂，像只委屈的大狗。

　　宋祁安明知道他在卖惨，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他打着石膏的右手，语气硬邦邦地：“……活该。”
　　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下了。

　　陆淮之立刻得寸进尺，把石膏手举到他面前：“要吹。”
　　宋祁安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呼”了两下。

　　陆淮之却忽然凑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低低的：“其实……别的地方也疼。”
　　“……你还有完没完？”
　　“真的。”陆淮之牵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这里，疼了一晚上，想你想的。”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却因为他这句话乱了节拍。

　　宋祁安突然记起初三那次运动会，陆淮之跑完1500米后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胸口，喘着气说：“你看，我赢了。”当时他觉得烫手，现在却觉得……有点好摸。
　　宋祁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喉结动了动，别过脸：“疼死你算了。”
　　可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陆淮之靠在床头看书，宋祁安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一局结束，宋祁安抬头，发现陆淮之正盯着他。
　　“看什么？”
　　宋祁安被看得喉结一动，随即低头扯了扯袖口，今天这件卫衣是陆淮之高二时说他穿好看的那件，旧了，却一直没扔。
　　“看你好看。”陆淮之合上书，朝他勾勾手指，“过来，给你个奖励。”
　　“……不要。”
　　“真的不要？”陆淮之挑眉，忽然掀开被子，露出缠着绷带的腰腹，“那算了，本来想让宝宝摸摸的。”
　　宋祁安瞬间炸毛：“陆淮之你他妈——”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拽到床上。陆淮之翻身撑在他上方，鼻尖相抵，呼吸交缠：“抓到你了，宝宝。”
　　宋祁安心跳如鼓，却还嘴硬：“……谁是你宝宝？”
　　“你啊。”陆淮之低头，吻落在他颤动的眼皮上，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玻璃，“从很久以前就是了。”

　　窗外蝉鸣声声，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宋祁安终于抬手，轻轻揪住了陆淮之的病号服领口。
　　“……就这一次。”
　　他在心里把“就这一次”翻译成“以后次次都要”，但打死也不会说出口。反正陆淮之失忆了，等这人恢复记忆，他就把这段黑历史赖得一干二净。
　　“嗯？”
　　“让你亲……十秒。”
　　陆淮之低笑出声，俯身吻住他，声音含糊地混在唇齿间：“十秒怎么够？我要一辈子。”

　　这天在医院小花园。
　　宋祁安推着轮椅，一脸不爽：“医生让你少走，没让你来喂蚊子。”

　　陆淮之单手圈在他腰上，笑得像捡钱：“可我想跟宝宝一起晒太阳。”
　　“再说一句宝宝，我把你推池子里。”宋祁安磨牙。
　　“好，不叫。”陆淮之从善如流，改口，“那——祁祁？安安？宋宋？”
　　宋祁安：“……”
　　轮椅突然刹住。陆淮之仰头，阳光落进他浅色瞳仁里，像盛了一罐碎金：“要不叫老公？你挑一个。”

　　宋祁安耳朵瞬间熟透，四下张望，见没人经过，才低声吼：“陆淮之你正常点！”
　　陆淮之“哦”了声，下一秒伸手勾住宋祁安后颈，把人拉得弯下腰，亲了亲他发烫的耳垂，用气音道：“那……只在家里叫，好不好，老公？”
　　宋祁安差点把轮椅掀了。

　　傍晚，病房熄灯。
　　宋祁安趴在床边睡迷糊了，忽然感觉指尖一凉。睁眼——陆淮之正拿着水彩笔，在他指甲盖上画小星星。
　　“……你幼不幼稚？”
　　“嘘。”陆淮之专注地又画了一颗，然后托着他的手，像展示珍宝，“好了，十指星链，盖个章。”
　　说完俯身，在每颗星星上落下一个吻，最后吻在宋祁安的掌心，抬眼：“把你锁住了。”
　　掌心酥麻一路窜到心口，宋祁安蜷了蜷手指，小声嘟囔：“……幼稚鬼。”

　　夜里打雷，暴雨突至。
　　宋祁安被闪电惊醒，刚抬头，就撞进陆淮之怀里——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陪护床，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捂在他耳朵上。
　　“别怕。”雷声轰鸣里，陆淮之的声音低而稳，“我在。”
　　宋祁安僵了片刻，把脸埋进他肩窝，鼻尖蹭到病号服，闷声道：“……我才不怕。”
　　“嗯，是我怕。”陆淮之亲亲他发旋，“怕雷把我家宝宝吵醒。”
　　宋祁安没再说话，只悄悄伸手，攥紧了陆淮之的衣襟。

　　第2天清晨，护士来换药，推开门就顿住。
　　阳光满室的病房里，陆淮之靠在床头，宋祁安蜷在他没受伤的那侧，两人十指相扣。
　　陆淮之用极轻的音量念绘本：“小王子说，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重要……’”
　　护士悄悄带上门。
　　门内，陆淮之合上书，低头亲了亲还在熟睡的宋祁安的指尖，轻声补完那句：
　　“所以我以后的时间，都给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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