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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题给你,大题等一下》
《选择题给你,大题等一下》
初遇是在图书馆后墙的老槐树下。夏末的阳光碎成金箔,落进江景行摊开的书页里,他抬头,就看见许一安斜斜地倚着树干。白衬衫卷到肘弯,小臂上洇着点青紫色的淤痕,嘴角破了皮,却偏要咬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亮得像淬了火,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
他后来才知道那叫许一安。但那时他只当是幅画——幅被风揉皱了边角的画,挂在蝉鸣聒噪的午后。江景行把书往脸前挡了挡,书页边缘割着鼻梁,像要把那点突如其来的心跳割碎了,好藏进字缝里。
再见到是在高中教室。许一安刚转来,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里那点野气收了些,换成了不易近人的傲。他扫过全班,目光在江景行脸上顿了顿,像在掂量什么,末了撇撇嘴,仿佛在说“也就这样”。江景行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课本上掐出个浅印——原来他也会看我。
第一次真正的交集,是周考。许一安往前探着身子,想跟前排的哥们儿传纸条,胳膊肘差点撞到江景行的桌角。江景行看着他急得发红的耳根,忽然就从练习册上撕下一角纸,飞快地写。
“选择题:C A D A B。” 末了添一句,“大题等一下。”
纸条递过去时,指尖擦过许一安的手背,像碰着块温热的烙铁。许一安愣了愣,抬头看他,眼里的惊讶混着点别的什么,像颗被雨打湿的石子,在江景行心里沉了沉。那天的阳光也怪,透过窗户,把许一安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像停着排细小的金蝶。
许一安后来总找借口跟他说话,问这道题怎么做,问食堂哪个窗口的菜不那么咸。江景行一一应着,声音放得很轻,怕惊飞了什么。他知道许一安的事,从别人嚼舌根的话里拼凑出个大概——养母家的“挡箭牌”,亲哥的影子,寄人篱下的苦。所以看他明明在意,却偏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时,江景行总觉得心里发涩,像含着颗没熟透的梅子。
许一安生日那天,在KTV喝了点酒,眼睛红红的,拽着江景行的胳膊说:“他们都不记得……我外婆以前会给我煮鸡蛋,在蛋壳上画笑脸。” 热气喷在江景行颈窝,带着点酒气的甜。江景行想拍拍他的背,手抬到半空,又落回原处。有些温柔,是不能轻易给的,给了,就收不回了。
期中考后分班,江景行去了楼上的重点班。隔着一层楼板,像隔了条看不见的河。许一安开始躲他,在走廊上遇见,会猛地转头看别处,耳朵却红得厉害。江景行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在世俗的眼光里,像件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直到那天,许一安在操场突然流了鼻血。鲜红的血滴在白T恤上,像朵骤然绽开的花。江景行冲过去时,他已经被同学扶着坐下,仰着头,脸色白得像张纸。“没事。” 许一安推开他的手,声音哑得厉害。
江景行的母亲找许一安,是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秋日的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你喜欢景行,是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许一安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半晌,点了点头。他没说自己得了病,也没说医生说要很多钱。
“这是点钱。” 江母把信封递给他,“景行他……心思重,耽误不起。” 末了又补一句,“天冷了,加件衣。” 那句话轻得像叹息,落在许一安心上,竟有点暖,又有点更甚的凉。
许一安回学校那天,江景行在楼梯口等他。“你还好吗?” 江景行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许一安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挺好的。” 他没说自己把钱存进了卡,也没说夜里会疼得睡不着。
那张写着“我喜欢你很久了”的纸条,是许一安趁江景行不在时,塞进他书包的。没署名,但江景行一眼就认出那字迹——有点潦草,却带着股倔强的劲儿,像他本人。他把纸条夹在《小王子》里,那本书,许一安说过喜欢。
高三开学,许一安没来。江景行去问老师,老师只说他休学了。他去许一安租的小屋,门锁着,窗台上的仙人掌枯了,像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高考前一天,有人在湖边发现了许一安。他口袋里揣着张纸条,是周考那天江景行写的,“选择题给你,大题等一下”。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那点仓促的温柔。
江景行考上了重点大学。他把许一安写的那张纸条,放在钱包最里层。有时摸着那凹凸的字迹,会想起图书馆后墙的老槐树,想起许一安咬着烟的样子,想起他红着眼说外婆煮的鸡蛋。
母亲后来跟他说:“那孩子,临走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谢谢你的钱,他没动。” 江景行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枕头里。
有些大题,注定是等不到答案的。就像有些人,明明碰着了指尖,却还是要隔着万水千山,走向各自的结局。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夏末的味道,像极了初见那天。江景行翻开《小王子》,那张纸条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像朵永远不会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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