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煜】风月无边

　　江宁城内，宫阙深深，飞檐斗拱在暮春的烟雨中显得有些凝滞。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与一种无声的紧绷。表面平静的宫墙之内，早已是波谲云诡，暗藏杀机。

　　“母后……”李从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他像幼时一样，将额头轻轻抵在钟皇后略显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肩膀上，双手环住她的臂膀。

　　“儿臣就是想出去玩玩嘛！”李从嘉抬起头，十三岁的少年人满是对宫外世界充满好奇的灿烂笑容，“听说金积山的桃花开得正好，溪水清冽，还有那云海日出，儿臣向往已久。整日拘在这宫墙之内，骨头都要生锈了。出去走走，看看山水，写写画画，定能清心明目。”

　　钟皇后静静地听着，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李从嘉，穿透他强撑的笑颜。她抬手拂过李从嘉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叮嘱千言万语，想告诉他前路凶险，想嘱咐他处处小心，想让他……活着回来。但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沉沉的叹息，只余下几个字：“去吧……嘉儿。山水养人，也好。”

　　李从嘉心头猛地一窒，那强装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他飞快地低下头，再次将脸埋进钟皇后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丝熟悉的温暖和安全感，闷声应道：“嗯！儿臣知道了，母后也要保重身体。”

　　宫门在李从嘉身后缓缓合拢，他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支撑。他并未立刻回头，只是定定地站在宫门外的御道上，清晨微凉的雨丝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真实的冰凉。一滴滚烫的泪，砸在脚下冰冷坚硬的青石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旋即被更多的雨水冲淡。

　　此一去，山高水长，前路茫茫。归期？未知。生死？难卜。

　　金积山层峦叠翠，云雾缭绕，飞瀑流泉叮咚作响，山花烂漫，鸟鸣啁啾。李从嘉选在半山腰一处清幽的古寺旁住下，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而纯粹。晨时，可运汲来清冽的山泉，庆奴用小巧的红泥炉烹煮新茶。午后，他便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开宣纸，对着满目青翠泼墨挥毫。

　　这种琐碎充满烟火气的快乐，是深宫中从未体验过的自由。或许有时有些沉重的思念和忧虑，但那些忧思如同晨雾遇到初升的朝阳，一瞬间便淡了，散了。

　　一晃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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