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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族
在鬼嬗的记忆里,那是个天雾蒙蒙的清晨。她在向祖母学习制玉,在青碧的珏上刻着麻绳的纹。
“我还是更喜欢谷纹,”她端详着手中的半成品,“这样的纹路好像玉被绳子捆着一样,没有了灵气和自由。”
“玉不会被束缚,只有人才会被捆绑,”祖母淡淡地回应着,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玉琮上,毕竟那是她即将打通双面钻孔的关键时刻。
鬼嬗并不反驳,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战场上。父兄又会带回多少棉麻布匹、红黑漆器、金银珠玉、黍麦稷米?她将和祖母一起,为归来的战士们祭祀天地祖先,而她亲手制成的玉器也将第一次被摆上祭台。
直到她看到一点刺目的红,夹杂着灰黑的浓烟,簇拥着一面织着玄鸟的旗帜。
碧玉碎在地上,清脆的声响衬着她脸上一滴滚落的泪珠,象征着这位鬼方王族的美好时光随着蜿蜒的大河一去不返。
金黄色的戈上散布着点点青绿色的锈,粗暴地把边缘沾着的鲜血涂在鬼嬗的颈上。祖母没能带她逃出商军的围困,但远离村落的新制玉作坊掩盖了她的身份。她和祖母一起被并入女子的行列,粗糙的麻绳此时正盘在她们的双手和腰间,牵引着无辜的羔羊们走上去往王畿的荆棘路。
乌云快要坠入大地的午后,短命的日影在古观相台的泥柱间又掠过一格,轻盈地带走了祖母的魂。死亡对这位长命的巫女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而她倒在最挂念的传承者怀里,还能为懵懂的女孩儿留下生死的最初回忆。
鬼嬗曾无数次后悔没能用袖中藏着的骨刀戳破自己的心肝,和祖母一起消亡。野心勃勃挑起战争的鬼方王族除了死亡别无选择,只不过是死法可能略有不同。这是失败者的必然下场,她无需恨谁怨谁,只怪自己没有能力帮助父亲赢得神的帮助,成为大河沃土、地中之国新的王。可是,摸着怀里刻着族徽图腾的玉琮,她又一次走在了路上。她还不知道其它亲人的下落,她还想最后一次拥抱血脉相连的族人们。
她在心中祈祷,或许自己能被认作会制玉的工匠,留下一条性命,把从祖母那里学来的东西传承给下一个女孩,让鬼方的神重新眷顾草原上的族人。
又一个阴沉沉的午后。
在看到木草构成的城门和密密麻麻的玄鸟旗帜时,她走入了一生噩梦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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