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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
在角区监狱服刑两年之后，在今天这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宋佑泽终于被释放出狱。
负责释放流程的狱警把释放文书从办公桌上推过去，提醒宋佑泽该在哪个地方签字，在哪个地方按手印。
狱警和宋佑泽关系不错，问他：“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佑泽似乎对此早有计划，签完字，把文书递回去的时候，神色平静，从他脸上看不到大多数犯人出狱时的迷茫无措。
“继续为我的老板工作。”
确认释放文书没问题之后，狱警在文书最后签上自己的大名，笑道：“你老板还保留着你的职位？这老板可以。你也是，真够忠心的！”
宋佑泽是这个狱警负责监管的犯人，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档案印象深刻。
顶尖学府澳水大学的在读高材生，高中念的也是名校。因为酒驾事故撞死了一条年轻生命，原本闪闪发光的人生履历表从此留下一项灰暗的犯罪记录。如果澳水大学没有保留他的学籍，以后能不能毕业都是个未知数。
两年服刑期间，宋佑泽表现良好。安排下去的工作，他都认真地完成。劳改工作以外的时间，他就待在监狱图书馆里看书，跟那些偷奸耍滑、惹是生非的犯罪分子，完全是天壤之别。
从外表来看，他身形高大修长，面孔俊秀，除了气质有些阴郁以外，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是个斯文帅小伙。绝对标准的青年才俊。
年长的狱警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喝酒误事，出去以后少喝！”
说完把一个灰色框子推到宋佑泽面前，示意他可以去换衣服了，“喏，你所有东西都在这儿。”
宋佑泽把里面的衣物和零碎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两年前他被交警押进看守所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衣服，银灰色西服套装，高级定制。
现在它在宋佑泽手里皱巴巴的，丝毫看不出它的身价约等于普通白领两年的工资。
走进换衣间，脱掉囚服，宋佑泽面对试衣间宽大的镜子，慢条斯理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好，灯光昏暗，镜子中映出他苍白的、略显阴森的面孔。
再走出试衣间的时候，脱去了那身囚服，这身西装虽然皱，此刻穿在宋佑泽身上，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
他把手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囚服放在桌面上。伸手拿起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银行卡和零钱都还在。
连带着旁边的手机钥匙一起收进兜里，临走之前，宋佑泽对狱警说：“感谢您这两年来的照顾。”
“有人过来接你吗？”
“没有。”
“父母也不来吗？朋友呢？”
“没有。”
狱警沉默片刻，相处这两年时间，他的确感觉宋佑泽过于沉默寡言，明显的压抑自我，在他这个年纪显然是很不正常的，但是没想到他身边竟然连个家人朋友都没有。
“你家住澳水哪里？我给你指指路，出去左转几百米的地方，有个公交站，再往前面走是地铁站。你要是想打车，出去右拐就是梧桐路，直通市中心，那边好拦车。”
宋佑泽再次谢过狱警，迈步走了出去。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监狱外面的天空，宋佑泽内心静如死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九月底的秋雨带着冷冰冰的寒意，淋在身上，连心都是冷的。
走到狱警说的那条梧桐路，宋佑泽伸手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里？”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中瞥了一眼后座的年轻客人。
宋佑泽虽然是澳水本地人，但是在澳水没有房子，他那间出租屋两年没有交租，恐怕早就被房东收回去了，所以他现在无家可回。
“去最近的手机店，可以修手机的那种。”
他接下来有几件事要办，他要一样一样来。
出租车开到最近的棚户区，宋佑泽走进一家手机维修店，拿出手机递给柜台后面的老板。
“老板，麻烦你看看这个手机。”
经过老板检查，他这支手机不是单纯的没电，因为长期不使用，电池已经完全损坏。
老板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客人，打算狠狠宰他一顿，“我这换电池很贵的哦。”
宋佑泽没有犹豫地点点头，“那麻烦你，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走出店门的时候，天空依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宋佑泽随手在街边买了把雨伞。
宋佑泽站在路灯边，从通讯录翻到那个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天色本来就阴沉昏暗，此刻黑伞罩在头顶，遮去了全部光线，黑色伞面衬得他的面容异常苍白，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丝毫的起伏。
“你好，我叫宋佑泽，我找沈总。”
电话那头是沈夜的新助理，态度疑惑，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宋佑泽这个名字。
虽然疑惑，助理仍然尽职尽责，颇为客气地问道：“哦，宋先生您好。沈总在忙，能问一下您找沈总有什么事吗？”
“两年前，我在沈总身边工作。现在我出来了，希望继续回去为沈总效劳——劳烦您把这些原话转告给沈总，不管沈总给不给我这个机会，我都接受。”
他这番话在助理听来一头雾水。
但是助理显然不敢轻易挂掉这个电话，这通电话是直接打到老板办公室的，并且是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号码。
助理听他说完，沉默片刻，说：“您等我几分钟。”
整条街区都笼罩在朦胧灰暗的雨幕之下。手机贴在耳边，宋佑泽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助理再次接起电话，语气带着职业化的干脆利落：“宋先生，今天晚上沈总会在蓝柏林俱乐部，沈总让你八点之后过去找他。”
“好的，替我谢谢沈总。”
挂断电话，宋佑泽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苍白平静的面孔上，突然泛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宋佑泽在今天下午被释放出狱，这算是他出狱之后完成的第一件事情，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他又联系了一个傣国号码，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了十几分钟。
他们全程用傣语交流，他的傣语是在角区监狱服刑期间学会的，两年时间足够他练就一口流利的傣语。
“最近一班渡船是什么时候？”谈话的最后，宋佑泽问。
“下个月十五号。”宋佑泽喃喃地重复着对面告诉他的日期。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等我消息。”宋佑泽说。
就在当晚八点，他在街边小店随便解决完晚饭，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蓝柏林俱乐部。”
这片棚户区距离市中心还有二十多公里。出租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城市渐渐亮起霓虹灯，雨势越来越大，成股的雨水冲刷着车窗玻璃。
宋佑泽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进监狱以前，宋佑泽在沈夜手底下工作，没有人比他更忠心耿耿。澳水市的二代圈子里，都知道沈夜身边有他这么一条狗。
如果追溯到更久以前，其实，他从高中时期开始就是沈夜的狗。
如果要细数沈夜的罪过，也得从高中时期开始。
以特招生身份进入私立高中圣叶那天开始，整个高中时代，学生会长沈夜，以及众多学生会成员，对他的霸凌就没有停止过。
现在圣叶的校园论坛仍然可以搜索到，宋佑泽偷盗同学钱包，以及企图强迫同学的种种丑闻，这些都是出自沈夜的手笔。
那些趾高气昂的学生会成员只要在学校里见到他，就把他拖到暗处殴打。他们听从沈夜的命令，就像□□组织似的，将学生会长沈夜奉为老大。
他额头鬓角处的疤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沈夜明明白白地告诉宋佑泽，他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找不到烟灰缸的时候，他的手就是沈夜的烟灰缸。
宋佑泽睁开眼睛，摊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坑坑洼洼的疤痕。
然后是两年前那场车祸。
沈夜当时的合伙人兼多年好友酒驾撞死了一个可怜的年轻女人，沈夜命令他去顶罪。
“小伙子，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啊，再往里面就进不去了。”司机师傅嗓门嘹亮，打断了回忆。
出租车慢慢停下，这是蓝柏林俱乐部外面的林荫大道，路口站岗的保安人员拦住了去路，没有允许车子进不去。
宋佑泽合起手掌，面无表情，缓缓点了点头，“就在这下吧。多谢。”
“四十块。”
宋佑泽拿出钱包，付完车费，推开车门。
穿黑西服戴白手套的保安人员看见他走下车，出于职业素养，撑起一把黑伞，三两步小跑过来。
“晚上好，先生。您有预约吗？您的管家经理是哪位？”
“请帮我联系柏经理，告诉他我叫宋佑泽，就说是沈总叫我过来的。”
能过来蓝柏林消费的，非富即贵，这里出入的都是百万千万级别的豪车。
眼前这个年轻人冒雨打车过来，衣着不够高级，也没有管家经理出来迎接他，显然不可能是蓝柏林的会员。
但是擅自断定客人的身份往往会犯大错误，所以这些想法也只是在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保安扬起公式化的职业微笑。
“请跟我来。”
保安带他走到保安亭旁边，打了一通内线电话，小声跟那边沟通了几句。
两分钟后，保安把电话听筒挂回去，说：“宋先生，你可以进去了。柏经理会在大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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