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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息川触蛊风
咏和十二年·农历二月二十一
暮春的晚风带着几分凉意,掠过息川城外环绕的辰雪山脉。山间的积雪已经消融大半,露出青灰色的岩壁,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盘踞的巨龙。
夕阳西沉,将天边云霞染成金红色,为整座古城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息川城——这座坐落于九霄大陆西境的千年古城,此刻正沉浸在黄昏的静谧之中。
从麦小鱼所在的山崖俯瞰,整座城池尽收眼底。灰瓦连绵的屋顶如同波浪般起伏,纵横交错的街道宛如流淌的河水。
城西的天音阁朱檐飞翘,檐角挂着的青铜风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城东的醉仙楼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智元宗的剑阁,青黑色的檐角如利剑般刺向天空,在夕阳下泛着冷铁般的寒光。据说那里的剑修们每日晨起练剑时,剑气能斩断三丈外的晨雾,连飞鸟都不敢从剑阁上空经过。
“这就是连风都藏着秘密的地方啊…”
麦小鱼轻声呢喃,天蓝色圆领袍的衣角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手扶住额前被吹乱的中分刘海,半见色的丹凤眼中映着远方的城郭,嘴角却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绑着高马尾的蓝色发带随风飘扬,上面的鱼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暮色中游动。
这位正值桃李年华,已有二十二岁的少女,腰间系着一个绣着鱼鳞纹的鱼祸囊,此刻因为漏钱而瘪下去大半。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颈间那个有些陈旧的布艺护身符——鱼和星星的图案已经有些褪色,但针脚依然细密。这是她十五岁出门游历时,养母亲手为她戴上的物件。
“阿娘说这能保平安,”她自言自语道,“可没说能防漏财啊。”
麦小鱼突然叹了口气,掂了掂腰间的鱼祸囊。原本鼓胀的布袋现在只能听到零星的叮当声——这一路从永兮城骗来的灵石和银子,不知何时又漏掉了许多。她掰着手指算了算,距离买下一座飞岛的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等攒够钱,我一定要买座飞岛…”
她自言自语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护身符。从小到大,阿娘总说,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对她来说,那座会飞的岛屿就是最大的念想。听说天音阁最近在拍卖飞岛的堪舆图,或许…
啪嗒。
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几颗碎银从鱼祸囊的底部漏出。“啧,又漏了。”
银子叮叮当当地滚下山坡,在岩石间跳跃着,最后精准地砸在崖下一个采药少女的发饰上——那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紫蝶发饰,蝶翼上点缀着细碎的紫水晶,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正随着少女的动作振翅欲飞。
“谁乱丢东西?!”
清脆的呵斥声在山谷中回荡。背竹篓的少女猛地抬头,茶褐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间的紫蝶发饰轻轻颤动。阳光穿过发丝,在空气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
麦小鱼这才看清她的样貌——如釉般光滑的黑皮肤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这是南疆佤族特有的肤色。少女有着一双罕见的苹果绿色眼眸,虹膜边缘泛着琥珀色的光晕,像是阳光穿透嫩叶时的色彩。她穿着砂绿色的圆领短衣,衣边上绣着南疆特有的花草纹样,槿紫色的蝴蝶项链在颈间轻轻摇晃。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网状腰链,上面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山间的清泉叮咚。
南疆佤族?
麦小鱼挑了挑眉。她曾在游历时听说过,九霄大陆上只有南疆黑桫部落的佤族人才有这般独特的黑皮肤。传闻他们世代以蛊术闻名,族中女子从小就要学习培育蛊虫,能在谈笑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前这位…
“抱歉抱歉,是我的包漏了!”
麦小鱼反应极快,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下山崖。她袖中甩出一条绳索,灵巧地缠住崖边的树干作为缓冲,落地时装模作样地踉跄了两步,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银子算赔礼。”她弯腰捡起散落的碎银,双手奉上,脸上堆满诚恳的笑容,“这位妹妹,能带个路吗?我刚到息川,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佤族少女没有立即接过银子,而是似笑非笑地拿起装草药的背篓背上。麦小鱼敏锐地注意到,她另一只手的指缝间已经夹着一包淡紫色的粉末——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蛊毒了。少女的手指修长,指尖有着采药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好看。
“醉仙楼?天音阁?还是智元宗?”少女的声音清冷悦耳,却带着几分警惕,“最近城里骗子多得很,像你这样的,我这个月已经见过三个了。”
麦小鱼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哪像骗子了?不过是游历四方的小修士罢了。听说息川城风物极好,美食又多,特来见识见识...”
说着,她还故意拍了拍腰间的鱼祸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你看,我可是正经人,带足了盘缠的。”
佤族少女轻哼一声,显然没把她的辩解当真。不过也许是看在那几两碎银的份上,她终究还是转身朝城门方向走去。
……
“醉仙楼沿主街左转,过两个路口就是。”少女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那儿的房钱三日一结,概不赊欠。”
麦小鱼立刻笑嘻嘻地跟上,像条灵活的小鱼般在少女身边游走:“这位妹妹怎么称呼?我叫麦小鱼,麦子的麦,小鱼就是水里游的那种小鱼…”
少女没有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麦小鱼也不恼,继续喋喋不休:“妹妹是本地人吧?听说息川城的醉仙楼有道‘风荷露’特别出名,是用晨露...”
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从城门方向传来,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一队身着黑袍的修士正抬着担架匆匆而过。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有几个孩童好奇地想凑近看,立刻被大人拽了回去。担架上躺着的人形销骨立,枯瘦如柴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侧,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树根状的黑色纹路,正诡异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更可怕的是,那人的眼睛大睁着,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第三个了…”
佤族少女低声呢喃,绿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背篓,那里装着刚采集的草药。
“什么第三个?”麦小鱼凑近问道,眼睛里满是好奇。她注意到少女的指尖微微发抖,这让她想起了永兮城那些突然发狂的修士。
佤族少女没有立即回答。她停下脚步,从随身的浅灰色布包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麦小鱼。纸包用紫色的细绳系着,上面印着一个蝴蝶形状的蜡封。
“醉仙楼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吧。到了把这包药粉交给老板娘,就说是我介绍的,房钱能便宜两成。”
麦小鱼接过纸包,敏锐地嗅到一丝桂花香。她正想道谢,却听少女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道心溃烂的人。”佤族少女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街上的喧闹淹没,“想活命的话,就离修士远点。”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茶褐色的双马尾在人群中一闪,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麦小鱼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包桂花香的药粉,望着远处修士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城门洞下悬挂的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在青石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中带着饭菜的香气和市井的喧嚣,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麦小鱼摸了摸颈间的护身符,突然笑了:“有意思。看来这息川城,比传闻中还要有趣得多啊。”
……
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点起灯笼,绸缎庄的老板娘正指挥伙计收起门前的布匹,药铺的小学徒踮着脚将晒好的草药一筐筐搬回店内。
“新鲜的辰雪鲈鱼——”
“上好的南疆茶叶——”
耳旁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麦小鱼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
她的目光扫过街边一个正在数钱的绸缎商,嘴角微微上扬。“这位老爷,”她突然凑上前,半见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您腰间这块玉佩的纹路好生特别,可是出自永兮城玉雕大师之手?”
绸缎商警惕地捂住钱袋,却在看清眼前是个眉眼灵动的少女时放松了戒备。“小姑娘好眼力,”他得意地摸着胡须,“这可是...”
一刻钟后,麦小鱼掂着新到手的钱袋,满意地听着里面银两碰撞的声响。绸缎商还站在原地,正对着手里那张“能带来好运”的符纸反复端详。
街角处,几个妇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智元宗又抬出去一个...”
“作孽啊,这个月第三个了...”
“我侄子在衙门当差,说那些人死的时候...”
麦小鱼竖起耳朵,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让让!让让!醉仙楼又有人发病了!”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麦小鱼眼疾手快地扶住一个差点被撞倒的果贩,顺手摸走了两个水灵灵的桃子。她咬了一口桃子,甜美的汁水在口中迸开,与城中弥漫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看来这醉仙楼,是非去不可了。”她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智元宗剑阁的最高处,一扇常年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隙,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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