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

　　2017年9月2日，大学城酒吧街。
　　“忒不够意思了旭狗，一声不吭就悄摸开了家烧烤店，你要是不亲自给哥几个烤几打生蚝，这事儿可过不去了。”说话的人长得五大三粗，与其伟岸身躯严重违和的吸血鬼式白皮手臂没轻没重舞了一拳，硕大的招财猫刺青一晃而过，咧开的唇角像开满了嘲讽。
　　“少造作吧公子哥，就算把我店里搬空也补不了你又虚又弱的身子骨。”秦明旭嫌弃地掀开肩膀上鬼爪似的指头。
　　公子哥面上挂不住了，用后槽牙回应不满，“说谁虚呢？要不上卫生间让你试试？”
　　“快拉倒吧，我可不像你一样阴阳通吃。”秦明旭招呼其他人上座，拿出菜单往桌上一飞，“自个儿划拉，我先给隔壁桌上菜。”
　　走之前还不忘让店员先给他们上了两打啤酒和一件小荞酒。
　　“老于，启瓶器甩过来。”比起招财猫附身的吸血鬼公子哥，这位看起来更贴近青春男大一些，当然，抛开后脑顺滑的马尾不看的话。
　　公子哥于晋贴心地顺手帮他把酒开了递过去，却忽地收手，“你居然喝啤的？”
　　长发男大谢旻一把捞过酒瓶，“啤酒和烧烤更配。”
　　“张狗陪我喝白的吧。”于晋挤到瘦麻杆鬼，不，麻杆眼镜男身边。
　　“饶了我吧公子，昨晚宿醉今儿都还没缓过神。”眼镜男眼疾手快主动开了一瓶啤酒，丝滑又顺畅地抢先嘬了一口。
　　公子哥：“......”
　　“待会儿让老于分你几口生蚝。”最像男大的男大终于开口，顺带解了围，“我陪你喝。”
　　阴郁公子在线变脸，立马眉开眼笑地踹开挡道的瘦麻杆，殷勤地帮大哥开酒，“还是我湳哥义气。”
　　麻杆张淮推了推眼镜，异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后，默默远离这个爱好醉生梦死的吸血鬼公子哥。
　　其实陆锦湳只是嫌弃喝啤酒涨肚，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宰秦明旭一顿大的，不吃够本儿可划不着。
　　但公子哥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人陪酒，怎么样都好。
　　“你们就是旭哥的朋友吧？”
　　清纯女大一露面，灰扑扑的烧烤餐吧瞬间亮堂起来。
　　不好意思，公子哥仅有的脑仁无法搜寻更唯美的词汇，总之意思到了就行。于晋第一口酒还没入喉就一阵灼热，连忙起身让座，“你就是小金？幸会幸会，真漂亮。”
　　金榆媛这名字不陌生，秦老板经常跟他们提起这个学妹。
　　张淮低头默不作声毫不留情给了公子哥结实的一拐子，清了清嗓给小姑娘解围，“出门着急忘带牵引绳了，我家狗叫于晋，鄙人张淮。”
　　“给爷滚丫的。”公子狗非常不满地挥出绵绵拳，就连麻杆也能承受得住。
　　“你激动个毛线，老秦的人你也敢动。”谢旻起身凑近公子哥耳语，然后大大方方上前自我介绍，“我是谢旻，爱搞点儿摇滚。”
　　转头时，马尾辫给公子哥来了个结实又响亮的大逼兜。
　　莫名其妙被头发掌掴的公子哥一脸阴郁，“......”倒是像摇滚的苗子。
　　许是早就从秦明旭那儿听说过这几个歪瓜裂枣，金榆媛倒没有很惊讶，只是她很好奇静坐远处的唯一‘正常人’，他是谁？
　　陆锦湳坐着没动，只端起酒杯勾勾唇角礼貌示意，“陆锦湳。”
　　学妹忽然就静止了，耳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唰一下熟透。
　　快说点什么啊死嘴，都这么大了居然看见帅哥就条件反射成哑巴了，金榆媛你还能不能行了？
　　小女子面红耳赤地腹诽鞭策自己，却还是收不回视线。
　　“干什么呢一群流子？”救世主旭哥闪亮登场，瞟了一眼桌上比脸还干净的菜单，“磨叽这么久，还没点菜？”
　　顺道把快煮熟的小虾米领上桌。然而，虾米还没坐下就再次上了蒸锅。
　　秦明旭居然把她安排在帅哥旁边！
　　学妹开心，学妹激动，学妹不知所措。
　　“坐。”帅哥陆锦湳主动挪出位置，并极其自觉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瞎撩拨。
　　金榆媛喜滋滋地入座。
　　“快点儿决定吃什么。”秦明旭大跨步抢滩登陆，把唯一的小美女围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我的天呐！左右都是帅哥简直不要太棒！
　　“不等老何了？”谢旻不好意思给女生开酒。
　　但架不住有人脸皮厚啊！
　　嘣~于晋隔着秦明旭给学妹上了冒花的啤酒，嘴里还嘟嘟囔囔，“那孙子不知道搞什么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他有事晚点儿来。”东道主秦明旭发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小赵，下酒菜呢？”老板开口，小二立马闪现上菜，紧接一个遁地消失。
　　“爷的生蚝烤上了吗？”于晋念念不忘他的十全大补菜。
　　“小赵正准备开船现捞，等着吧。”你秦哥睚眦必报。
　　“我要龙虾粥，胃不舒服。”张淮见没人主动写菜单，只好随口瞎说企图胡乱牵个头赶紧上菜，昨晚到今晚整整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真快饿成麻杆鬼了。
　　秦老板：“......”
　　“阳澄湖大闸蟹整一笼子。”公子于晋再次提出厚脸皮的无理要求。
　　秦老板：“......雌蟹刚和雄蟹谈上，还没来得及抱子。”
　　“那我点个佛跳墙，土狗没吃过，想尝。”谢旻居然也嘴不把门。
　　秦老板：“.....你跳一个我看。”
　　秦老板扶额，逼几个就是来砸场子的吧，老子脑壳被门夹了才会喊这群傻逼街溜子来店上吃白食。
　　He~tui！
　　“你们真有意思。”学妹看笑了。
　　最终还是右手边的帅哥看不下去说了句人话，“你看着上吧，别浪费。”
　　后槽牙都快咬烂的秦老板随手拿过菜单一顿无声疯狂狙击，对本该出现在船上而不是店里的小赵特意交代，“生蚝多放辣，腰子不用切，韭菜随便烤烤就成，他们重口。”
　　担忧老板自砸招牌的员工小赵，欲言又止。
　　话是这么说，咱小工也不能自毁前程不是，还是矜矜业业地交代厨房仔细点儿别少菜。
　　就着下酒菜，于晋忍不住领头吆喝：“祝秦老板发大财！”
　　“秦哥牛逼。”张淮顶着面黄肌瘦的脸凑上来。
　　“暴富！苟富贵！”谢旻表情很欠揍。
　　你们少来就行，秦老板看了一圈发财路上的几个绊脚巨石，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瓶，幻想这是传说中的后悔药。
　　“开业大吉。”陆锦湳掏出厚厚的封包滑过去。
　　还是咱老陆能处，秦老板心情大好，一饮而尽，“心意到了就成，钱就不收了。”
　　“别啊，哥几个的心意，狠狠砸给你才能彰显兄弟情义不是。”这话就很暴发户，是公子哥一贯的狂妄作风。
　　“喊你们来又不是为了收礼。”虽然但是，秦老板的手死死摁在大红色的封包上迟迟没有放开的迹象。
　　“收下吧，说不准以后常来？”陆锦湳对他挑眉。
　　咯噔，某人心如石沉大海，索性不拿白不拿，“行。”
　　心口不一。
　　“视频呢？”陆锦湳开启正题。
　　他今儿还真不是单纯蹭饭来的，要不是秦明旭一通电话打得支支吾吾又无比惊慌，他也不会跟着街溜子晃到这头来。
　　“小媛，你给他看。”秦明旭拐了拐学妹，示意对方调出那条诡异的视频。
　　先前猝不及防被斜插打诨，金榆媛都差点儿忘记无比惊悚的画面，此时提及，鸡皮疙瘩依旧唰一下窜遍全身，她颤抖着调出和她旭哥的聊天记录，然后点开最近的一条视频，“就是这个。”
　　陆锦湳礼貌地捏着手机一角，最大程度地避免两人手指接触。
　　“我当时在房间复习考题，顺手给旭哥录了个视频，就在我卧室。”再度惶恐的学妹说话的时候差点儿咬到舌头，“我家狗没什么反应我就没有察觉，直到旭哥让我赶紧离开。”
　　视频点开的瞬间，三位‘牛鬼蛇神’就悄无声息瞬移到陆锦湳身后，跟着大哥的节奏，仔仔细细重复观影三次有余。
　　画质很清晰，录像视角应该是从墙角对向窗边，画面正中的单人床和站在床上的白色小比熊占据C位。比熊注意力都在主摄角度，咧着嘴摇头晃脑作揖，像在讨主人手里的食物，乍看就是一副小狗与我岁月静好的和谐画面。
　　然而，陆锦湳的注意力没被流哈喇子的小狗吸引，而是一来就看向画面角落，原本是窗帘的位置。
　　视频结束前十秒，有团模糊的黑影倾身探进画面，不，应该不能用团形容，而是很明显的‘有棱有角’。只不过透过电子产品的屏幕，看起来就像一团漆黑的乱麻，会动的乱麻，觊觎画面外的乱麻。
　　“就是这玩意，嘶，我看了现在还能起鸡皮。”身为阳气很旺的当代男青年，秦明旭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怎么看着像个短头发的女人？”于晋也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着也像。”张淮推了推眼镜，专注且认真地看了乱麻出现的整个过程，“好像在看镜头？”
　　“不是吧？！张张张哥，你别.....别吓我。”镜头正主小学妹已濒临昏迷边缘，双腿瘫软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我怎么觉得是在看那条狗？”谢旻站在不同的角度，由于乱麻没有五官，它究竟在看哪里也下不了定论。
　　唯一稳如老狗的陆锦湳顺手删除这条聊天记录后，咔哒一下波澜不惊锁屏，“小事，别慌。”
　　头皮都快炸开的众人：小事？
　　这tm都被鬼入侵了啊！换我都不敢回家的好吗？这叫小事？
　　“视频你还发给谁了？”胆大帅哥连慰问都没有，单刀直入直劈要害。
　　“就......就我几个闺蜜，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再发给别人。”金榆媛战战兢兢如实交代。
　　“你呢？”陆锦湳抬眼看向此次饭局的东道主。
　　“我......”，秦明旭反而支支吾吾。
　　“行，我知道了。”陆锦湳捏了捏眉心。
　　在当代科学文明的全方位熏陶之下，人们都或多或少压抑着某些奇妙的猎奇叛逆，这种诡异的视频一旦外露便是一传十十传百，下午到这会儿指不定都传过成百上千人的手。
　　啧，同时从千百人身上招灵，有点费神啊。
　　你陆哥心里不大高兴，于是菜刚上了几道，就把心里的憋闷发泄在食物上。
　　见陆锦湳不再开口，秦明旭虽然心里打鼓也还是尽显东道主之谊，招呼其余狐朋狗友尽情胡吃海喝。
　　于晋向来是心大的主，几杯酒下去就把鬼影忘得一干二净。
　　张淮饿惨了，也是闷头库库狂炫。
　　谢旻破釜沉舟地在于晋和秦明旭之间周旋。
　　金榆媛偷瞟了好几眼右手边的帅哥学长，想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立志要怼死于晋的秦明旭抽空关心他的小学妹，“他说没事就不用担心。”
　　金榆媛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笃定的相信帅哥，但鉴于她对陆锦湳一点儿不了解，只好点点头。
　　“你今晚最好去他家住。”塞了满嘴瘦牛肉的帅哥适时开口，顺手扯了张纸巾擦嘴，“没别的意思，他阳气重。”
　　生怕小姑娘误解他也是牛鬼蛇神不着调的其中一员，不经意自我找补。
　　阳气很重的秦某人：我谢谢你啊。
　　“这怎么......”能行？
　　虽然两人的确处在暧昧期吧，但金榆媛的家教不允许她随意在男生家里留宿。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锦湳无情打断，“如果你不想今晚再遇到那团鬼影的话，也可以在人多的地方通宵。”
　　“它......你是说它还会回来？！”小姑娘差点儿破了音。
　　陆锦湳不动声色揉了揉差点儿被吼穿的耳朵，“嗯，地缚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
　　“地缚灵？”闷头吃饭的张淮惊得嘴里掉饭粒都不自觉。
　　“如果真是那玩意，那之前小金怎么没遇上？”于晋倒没隔壁这么惊讶。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陆锦湳掏出湿纸巾仔仔细细擦过每一根手指，“没几天就到七月半了。”
　　秦明旭不由自主眉头紧蹙。
　　听闻此言的金榆媛连烧烤都吃不下，紧张地攥着衣角尽量控制不那么抖。
　　谢旻抬眼瞥向愁容满面的秦老板。
　　“看过它灵体的各位”，陆锦湳起身准备离席，“睡觉前记得在床边撒一圈儿糯米。”
　　七月半，鬼门开。
　　怨仇报未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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