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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在知夏紧握方向盘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城市的喧嚣,黑色轿车猛地停在梧桐掩映的别墅区路边。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钻进鼻腔,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沿着额角滑落,砸在冰凉的真皮方向盘上。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精神病院铁门后那双枯井般空洞的眼睛——姐姐陆文君。更深处的记忆碎片里,一个阴郁瘦小的男孩蜷缩在楼梯角落,手腕上蜿蜒着刺目的血痕,眼神麻木得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警告!目标陆熵,当前黑化值99%!行为预测:弑父后自杀!倒计时启动……”冰冷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深处尖锐回响。
“闭嘴!”知夏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催命符般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心脏狂乱的搏动。任务。拯救那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反派。她不是时空管理局女主部的恋爱金牌吗?怎么就被发配到这平均完成度为零的“反派拯救部”来了?还是给反派当小姨?!
自嘲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紧迫感取代。她重新启动引擎,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冲向导航上那个刺眼的目的地——陆家别墅。
雕花的铁艺大门在眼前洞开,知夏的心反而沉静下来,只剩下冰冷的专注。高跟鞋踏在光洁的车道上,“嗒、嗒”作响,每一步都像敲在绷紧的神经末梢。
别墅大门虚掩,里面传出令人作呕的喧嚣。男人不耐烦的呵斥,女人矫揉造作的撒娇,少年轻浮的嬉笑,混杂着家具拖拽的刺耳噪音。知夏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推开了沉重的实木门。
门厅里的景象瞬间定格。
陆振华——那个曾经在姐姐面前低眉顺眼的凤凰男,此刻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工人:“蠢货!那个红木箱子,轻点!搬二楼主卧去!那可是真东西!”
他身边紧贴着一个年轻得刺眼的女人,林艳,穿着勒肉的玫红连衣裙,鲜红的指甲搭在他手臂上,正指着个浮夸的欧式梳妆台撒娇:“亲爱的,这个放我房间嘛……”
沙发上的男孩,陆昊,约莫十岁,穿着名牌运动服,沉迷于手机游戏,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
客厅里堆满了艳俗的行李和家具,属于陆文君的那些简约优雅的装饰品,被粗暴地遗弃在角落,蒙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凝固。
搬运工人愕然停下。
陆振华脸上的不耐在看到知夏的瞬间僵住,化为惊愕、心虚和强装的镇定。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被林艳挽住的手臂,动作狼狈。
“知……知夏?”声音干涩,“你……怎么回来了?”
林艳收起娇嗲,目光像探照灯般在知夏身上扫视,带着审视和嫉妒。她认出了那件看似简单却出自顶级设计师之手的米白风衣,还有腕上那块低调奢华的百达翡丽。
“哟,这位是?”她拖长调子,身体更紧地贴向陆振华,宣示主权。
沙发上的陆昊也抬起头,好奇地瞥了一眼,又漠然低头。
知夏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缓慢扫过狼藉的客厅,扫过陆振华虚伪的脸,扫过林艳挑衅的姿态,最后落在那堆蒙尘的旧物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陆振华后背渗出冷汗。
她直接无视了林艳,视线钉在陆振华脸上,红唇轻启,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振华,我姐姐在哪里?”
陆振华肌肉抽搐:“文君她……情绪不稳定,需要静养,我给她安排了最好的疗养院……”
“疗养院?”知夏声音陡然拔高,锐利如刀,“名字?地址?主治医师?入院诊断报告?拿来!”
一连串问题砸得陆振华措手不及,眼神慌乱躲闪:“医生诊断是产后抑郁加重,有暴力倾向!很危险!必须隔离治疗!手续都正规……”
“暴力倾向?”知夏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清脆的回响如同踩在陆振华的心尖上,“对谁?对你这个比陆熵就小一岁的宝贝儿子吗?”
“你!”陆振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羞恼让他几乎跳脚,“知夏!你胡搅蛮缠!你姐姐精神有问题!医生确诊的!”
“胡搅蛮缠?”知夏冷笑,笑容里淬满冰碴,“陆振华,收起你那套把戏。趁我不在,把我姐姐以‘精神病’关起来,转头就把这对母子接进门,鸠占鹊巢?当我陆家无人了?”
她目光扫过那些格格不入的行李家具,落在那对母子身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带着你的人,还有这些破烂,立刻滚出去。这房子,每一块砖瓦,写的都是我姐姐陆文君的名字。你们,没资格站在这里。”
林艳被那看垃圾般的眼神彻底激怒,尖叫道:“你凭什么?我是振华名正言顺的妻子!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管得着吗?”
“妻子?”知夏像听到天大的笑话,眼神却冷得冻伤人,“你?离婚协议签了吗?判决书呢?没有?那你就是个非法闯入、破坏他人婚姻的第三者。”她目光转向陆昊,“哦,可能还是重婚罪嫌疑人的共犯。”
林艳气得发抖:“你血口喷人!振华,你看她!”
陆振华脸色铁青,被揭穿的恼羞成怒让他猛地跨前一步,想用体格压制:“知夏!我念在你是文君妹妹,对你忍让!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滚出我的家!”
“你的家?”知夏非但不退,反而迎着压迫感又踏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她微微仰头,眼神如淬寒冰的利刃,直刺陆振华躲闪的瞳孔,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陆振华,听清楚。”
“第一,这房子,产权证只有陆文君的名字。是我姐姐做过公证的婚前财产,跟你无关。你是寄居的客人。主人不欢迎,滚。”
“第二,我姐姐是否真有精神病,不是你说了算。我会立刻申请司法精神鉴定。你最好祈祷手脚干净。否则,伪造医学证明、非法拘禁的罪名,够你蹲几年。你的小情妇和私生子,会不会等你出来,不好说。”
“第三,”知夏目光扫过那对脸色煞白的母子,落回陆振华惊惧的脸上,“我回来,就没打算放过伤害我姐姐的人。带着你的垃圾,立刻消失。否则,我不介意让‘净身出户’更‘精彩’。”
字字如裹冰重锤,砸得陆振华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手指颤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知夏那冰冷、强大、洞悉一切的气场,碾碎了他色厉内荏的伪装。
林艳吓傻了,紧紧抓住陆昊的胳膊。陆昊也感到了恐惧,茫然地看着大人们。
死寂。
就在这时,二楼通往露台的楼梯阴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压抑的抽气声。
那声音细微得几乎被心跳掩盖,却像一根冰针,瞬间刺穿了知夏冰冷愤怒的外壳。她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声音来源——二楼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光线昏暗,一个瘦小的轮廓蜷缩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知夏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
空洞,麻木,深不见底的黑。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死寂的荒芜和绝望的……自我毁灭气息。与系统警告画面里,那个割腕男孩的眼神,瞬间重叠!
耳边仿佛又传来系统的尖锐蜂鸣声:“黑化值99%!”
“陆熵……”知夏心中警铃大作。她强行压下冲上去的冲动,目光重新锁死面无人色的陆振华,声音冷得掉渣:
“带着你的东西,滚。现在。别让我说第二次。”
陆振华像被抽干力气,腿一软,怨毒又恐惧地剜了知夏一眼,最终嘶吼出声:“走!搬走!都搬走!”声音充满不甘和狼狈。
林艳不甘呜咽,被陆振华粗暴拖走。陆昊被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客厅里未拆封的昂贵玩具,满脸委屈。
工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搬东西。客厅一片狼藉。
知夏如冰冷雕塑,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闹剧般的撤离。直到陆振华拖着林艳和陆昊仓惶冲出大门,“砰”一声巨响隔绝了外面。喧嚣退潮,尘埃在阳光中浮动。
她紧绷的脊背微松。第一步,清场完成。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她缓缓转身,目光再次投向二楼楼梯的阴影。那个小小的身影,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凝固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知夏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踏上楼梯。高跟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嗒、嗒”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收敛所有尖锐气息。
走到拐角处,停下,没有贸然靠近。
陆熵把自己缩得更紧,几乎团成球,下巴抵着膝盖,只露半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眼睛低垂,长睫覆盖,遮住了空洞的黑暗,但紧绷的身体和微颤的肩膀,泄露了极度的不安和防备。
知夏的心被无形的手攥紧。她蹲下身,视线与男孩平齐,声音极轻极柔,带着刻意营造的“小姨”的温和:
“陆熵?”试探着叫他的名字,“我是小姨。知夏小姨。记得吗?你很小的时候,我抱过你。”
男孩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有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绒毛,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窒息的沉默和疏离弥漫。
知夏没有气馁,目光落在他细瘦的手腕上。旧家居服袖子略长,但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尚未愈合的浅粉色疤痕,像丑陋的蜈蚣蜿蜒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
她的心狠狠一揪。系统警告画面再次闪过。
“这里……”她的声音更轻,带着抚慰的力量,慢慢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不带强迫地,轻轻点了一下陆熵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避开了疤痕,“疼吗?”
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男孩皮肤的瞬间——
陆熵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睛,如同被惊醒的困兽,骤然爆发出浓烈的、近乎实质的戾气!空洞被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取代,像两簇燃烧在寒冰地狱里的黑色火焰!他凭着本能,藏在袖子里的手如毒蛇般探出,一道冷光倏然闪过!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赫然是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尖端直直对准了知夏伸过来的手指!男孩呼吸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小小的身体因激动和防备而剧烈颤抖,像一张拉满到极致、随时会崩断的弓。
“滚开!”一声嘶哑的、完全不似孩童的、充满恐惧和憎恨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压出来,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别碰我!”
玻璃碎片尖锐的棱角,距离知夏的手指,不到一寸。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时间凝固。
知夏的心脏狂跳,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凝视着陆熵的眼睛,平静如深潭,没有责怪,没有恐惧,只有悲悯的了然和洞悉一切的沉静。
她没有收回手,指尖依旧悬停在半空。
“陆熵,”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看着小姨。”
男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凶狠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脆弱和茫然。
“你手里这个,”知夏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块玻璃上,“伤不了我。”
陆熵握紧碎片的手指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但,”知夏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它能伤到你自己。很深,很疼。”
她动了!动作快如闪电!没有夺碎片,而是手掌一翻,五指如钩,以陆熵无法反应的速度和角度,瞬间扣住了他紧握碎片的手腕!
“呃!”陆熵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手腕剧痛发麻,闷哼出声,紧握的手指不由自主松开。
“啪嗒。”
玻璃碎片掉落在柔软地毯上,沉闷轻响。
陆熵整个人僵住,手腕被牢牢钳制在那只看似纤细、实则蕴含可怕力量的手中,动弹不得。他惊愕抬头,对上了知夏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黑暗的平静大海。
“你……”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和被看穿的恐慌。
知夏没有松开钳制,微微俯身,拉近距离,近乎耳语,字字如锤敲在陆熵心上:
“想伤人,或伤己,都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不是靠捡来的碎玻璃。”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男孩惊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顿:
“想报仇?”
“想拿回属于你和你母亲的一切?”
“想看着那些伤害你们的人,跪下来痛哭流涕?”
陆熵的瞳孔骤然收缩!深埋心底、不敢面对的黑暗念头,被如此赤裸裸、平静地揭开!像揭开鲜血淋漓的伤疤!
“那就先学会,”知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引导他直视深渊的冷酷和力量,“怎么站起来,怎么让自己变得强大。”
“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角落里,用伤害自己这种最愚蠢的方式,去逃避,去……成全那些等着看你们母子笑话的人渣。”
“懦夫”两个字,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陆熵的心脏!他苍白的脸瞬间涌上屈辱的涨红,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被抓住的手腕用力挣扎,却如蚍蜉撼树。
“我不是懦夫!”他嘶吼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被戳破伪装后的愤怒不甘。
“那就证明给我看。”知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命令的口吻,压过嘶吼。她猛地松开钳制他手腕的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手腕骤然失去束缚,陆熵因反作用力踉跄一下,扶着冰冷墙壁站稳,急促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燃着怒火和屈辱的眼睛,死死瞪着眼前强大可怕又陌生的女人。
证明?怎么证明?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知夏仿佛看穿他内心的迷茫愤怒。她弯腰,从地毯上捡起那块玻璃碎片。动作随意,指尖捏着锋刃,如同捡起落叶。
然后,她当着陆熵的面,走到楼梯口的厚重陶瓷花瓶旁。
手臂扬起,落下!
“哐啷——!”
刺耳欲聋的脆响炸开!
锋利的玻璃碎片,被她狠狠砸在坚硬陶瓷花瓶上!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细小的、无法伤人的碎渣,溅落在地板上,闪烁寒光。
陆熵被巨响和干脆的毁灭动作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背脊紧贴冰冷墙壁。
知夏转身,拍了拍手,目光再次落回惊魂未定的男孩身上。眼神依旧平静,平静之下,却多了一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意志。
“从今天起,陆熵,”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回荡在空旷楼梯间,带着重塑秩序的宣告,“这个家,由我来做主。”
“你母亲,我会把她平安地带回来。”
“那些伤害你们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熵苍白的小脸上,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而你——”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相信。”
“相信我。”
“相信你的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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