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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樟木箱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青幽的光,虞自然蹲在老宅的阁楼里,鼻尖萦绕着陈年樟木与灰尘混合的气息。
她伸手拂去箱盖上厚厚的蛛网,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锁扣竟 “咔哒” 一声自己弹开了。
“爷爷的宝贝还真不少。” 她笑着掀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册线装古籍,最上面那本用暗红色锦缎包裹,边角绣着繁复的云纹,摸起来却不像寻常丝绸,倒有些像某种兽毛编织的质地。
阁楼里没有电灯,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充电台灯,暖黄的光晕立刻驱散了角落的阴影。
当她小心翼翼揭开锦缎时,呼吸不由得顿了顿 —— 这本古籍的封皮是深紫色的绢帛,上面用赤金色丝线绣着三个从未见过的文字,笔画蜿蜒如蛇,在灯光下竟隐隐流动着微光。
“这是什么字体?” 虞自然皱起眉,她自小跟着祖父学古籍修复,甲骨金文、小篆隶书都算精通,可眼前这三个字却陌生得很,既不像少数民族文字,也不似域外梵文。
她翻到内页,泛黄的纸页薄如蝉翼,上面用银灰色的墨水写满了同样的文字,每行末尾都画着小小的符号,有的像弯月,有的像火焰,还有的像是蜷缩的人形。
更奇怪的是纸张的质感,凑近了闻,竟有种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
她捏着书页边缘轻轻摩挲,忽然发现右下角有处撕裂的缺口,大概是被虫蛀了,边缘还残留着细碎的纸屑。
“可惜了。” 她从包里拿出修复工具 —— 竹制镊子、糨糊碗、细如发丝的棉线。
祖父留下的糨糊是特制的,用糯米混合了某种草药,据说能让修补后的纸页百年不腐。她沾了点糨糊,正要用镊子夹起补纸时,左手食指突然被纸页边缘的毛刺划破了。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落在绢帛封面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 那暗红色的锦缎像活物般吸走了血迹,原本黯淡的云纹瞬间亮起,如同点燃了无数细小的星辰。
紧接着,整本书开始微微震颤,银灰色的字迹在纸页上扭曲游走,仿佛要挣脱束缚。
虞自然吓得手一抖,镊子 “当啷” 掉在地上。
台灯的光芒突然开始闪烁,阁楼里的温度骤降,她哈出一口气,竟看见白色的雾团。窗外明明是七月流火的盛夏,此刻却冷得像深冬。
“怎么回事?” 她抱紧双臂站起身,刚要去关窗,就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回头一看,那本古籍正自己一页页飞速翻阅,银灰色的字迹从纸页上飘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半透明的锁链,一端扎进墙壁,另一端竟缓缓沉入地板,在青砖上洇出一圈黑色的涟漪。
地板上的涟漪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隐约能听见细碎的锁链拖地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有无数人在黑暗中呼吸。
虞自然的心跳得像擂鼓,她不是没听说过老宅的传闻 —— 这栋建于民国的房子,当年曾是日本人的指挥部,后来又做过医院,死过不少人。
祖父在世时总说晚上能听见阁楼有脚步声,她以前只当是老人的幻觉。
“幻觉,一定是幻觉。”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漩涡中心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指甲泛着冷白的光泽,紧紧抓住了青砖边缘。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从漩涡中升起。玄色长袍的下摆拖在地上,沾着细碎的银辉,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尾还缠着几缕未散的黑雾。
男人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狭长的眼眸是纯粹的墨色,仿佛能吸噬所有光线,他的目光落在那本古籍上,瞳孔骤然收缩。
“放肆。”
冰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利刃,刮得虞自然耳膜生疼。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本正在 “作祟” 的书,而男人的目光正像钉子一样钉在她沾着糨糊的手指上。
“你、你是谁?” 虞自然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樟木箱,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装扮 —— 长袍的袖口绣着银色的纹样,像是某种古代的官服,腰间系着白玉带,上面挂着一枚雕刻成狼头形状的玉佩,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拍古装剧的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你们是在借我家老宅拍戏?道具好逼真啊,这烟雾效果绝了!”
男人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周身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像是被这愚蠢的问题激怒。
“区区凡人,也敢染指往生簿?”
他袍袖一挥,一股黑色的雾气如蛇般窜向虞自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虞自然下意识地把书抱在怀里,那黑雾在触及她发顶的瞬间,却像撞到了无形的屏障,“噗” 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
男人闷哼一声,身形猛地晃了晃,玄色衣袍下的骨骼发出 “咔咔” 的轻响,他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
肩膀变宽了,脊背微微拱起,手背冒出黑色的鬃毛,指尖长出半寸长的利爪。
原本合身的长袍被撑得紧绷,后颈处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毛茸茸的黑色狼耳。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兽化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更深的怒火。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野兽般的低吼。
虞自然却完全没注意他的质问,她指着他身后突然冒出的尾巴,惊讶地张大了嘴:“哇,你的尾巴好漂亮!是真毛吗?这特效花了不少钱吧?”
那是一条蓬松的黑色狼尾,正因为主人的愤怒而焦躁地扫着地板,在青砖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男人被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体内的戾气因为刚才的反噬而失控,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兽性吞噬。
“热……” 他突然低声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却像被烈火灼烧般难受。
这是阴气与阳气冲撞的后遗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凡人手里。
“中暑了吧?” 虞自然立刻反应过来,她跑过去想扶他,却被他猛地挥开手。“别碰我!” 他吼道,狼耳警惕地竖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可他的力气显然不如刚才了,虞自然轻松地绕到他身后,把台灯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后面的插座。
“幸好我带了插排。”
她从包里翻出空调遥控器,对着墙角那台老旧的空调按了几下,“嘀” 的一声,冷气立刻呼呼地喷了出来。
“你先坐着歇会儿。” 她把男人按坐在樟木箱上,转身噔噔噔跑下楼,没过多久又端着个白瓷碗上来,里面盛着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上面插着根塑料叉子。
“快吃点降降温。” 她把碗递到他面前,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你这戏服太厚了,肯定闷得慌。对了,你们剧组什么时候开机?我爷爷以前收藏了好多老物件,说不定能当道具呢。”
阎罗修盯着那片红瓤西瓜,又看了看女人亮晶晶的眼睛,气得牙痒痒。
他乃冥界十殿阎罗,执掌轮回秩序万年,今日竟被个愚蠢的凡人当成中暑的演员?他偏过头,拒绝接受这奇耻大辱。
虞自然却以为他不好意思,坚持把叉子往前送了送:“没事,我不告诉别人你中暑了。” 冰凉的西瓜碰到他的嘴唇,带着清甜的果香,奇异的是,那灼烧般的痛苦竟然缓解了几分。
趁她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镊子,阎罗修飞快地张开嘴,叼走了叉子上的西瓜。
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去,仿佛浇灭了体内乱窜的火焰。他看见女人正蹲在地上收拾修复工具,台灯的光晕落在她柔软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刚才被划破的地方已经结了层薄痂。
就是这双手,刚才还在亵渎往生簿,此刻却在认真地擦拭镊子上的糨糊,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喂,” 阎罗修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那本书……”
“你说这个?” 虞自然举起往生簿,封面上的赤金色文字已经黯淡下去,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是我爷爷留下的,好像有点破损,我正想修补呢。你认识上面的字吗?”
阎罗修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到了嘴边的 “放肆” 又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这女人身上有种纯净的气息,像初生的朝阳,能轻易化解他的阴气。这种体质,万年难遇。
“不认识。” 他别扭地扭过头,狼尾却不由自主地在身后轻轻扫了扫,带起一阵凉风。
虞自然也没追问,她把书小心地放回锦缎包裹里,又塞回樟木箱。“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收拾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要是还难受,就再吹会儿空调,我下楼给你倒点水?”
阎罗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看着虞自然端着空碗下楼,阁楼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和自己粗重的呼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兽化的手,黑色的鬃毛正在慢慢褪去,只是指甲依旧尖利。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他的本体出现紊乱。他摸了摸腰间的狼头玉佩,玉佩上传来阵阵温热,那是封印他戾气的法器,此刻却异常活跃。
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虞自然端着一杯温水上来了,还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擦汗吧。” 她把毛巾递给他,又把水杯放在旁边的箱子上,“我家客房收拾好了,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住下,明天再找剧组?”
阎罗修接过毛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电到一样缩回了手。他的耳尖微微发烫,连忙用毛巾捂住脸,掩饰自己的失态。
“不必。” 他闷声说,“我自有去处。”
虞自然也没强求,她收拾好东西,背起帆布包:“那我先下去了,空调给你开着,门给你留条缝。” 她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看,“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阎罗修。” 他低声说。
“阎、阎罗修?” 虞自然愣了愣,随即笑了,“这名字好酷,跟你的角色很配!我叫虞自然,你叫我自然就行。”
她挥挥手走下楼梯,阁楼的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能看到楼下客厅的灯光。阎罗修坐在樟木箱上,手里捏着那条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毛巾,忽然觉得这闷热的夏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拿起那杯温水,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带着点微甜。他低头看着杯底倒映出的自己 —— 狼耳还没完全消失,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虞自然……”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窗外的月光透过阁楼的气窗照进来,落在那本静静躺在樟木箱里的往生簿上,封皮的绢帛微微颤动,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而这一切,刚刚走下楼梯的虞自然都一无所知,她正哼着歌给自己倒了杯冰汽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因为一本古书和一个自称阎罗修的 “演员”,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阎罗修喝完杯里的水,站起身走到樟木箱前,看着那本被锦缎包裹的往生簿。
他能感觉到,刚才被这女人的血浸染过的地方,正散发着微弱的阳气,与冥界的阴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奇特的结界。
“麻烦。” 他低声骂了一句,却没把书带走。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夜风吹进来,带着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纵身跃了出去,黑色的身影瞬间融入夜色,只留下几片飘落的黑色鬃毛,落在窗台的灰尘上。
楼下的虞自然正对着镜子贴面膜,忽然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她嘟囔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墙壁上,本该映出她身影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 她生来就没有影子,这是她和祖父之间最大的秘密。
而此刻在老宅的屋顶上,阎罗修正坐在琉璃瓦上,看着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玉佩,那里还残留着虞自然指尖的温度。
“等着吧,凡人。” 他对着夜空低声说,狼耳在月光下轻轻动了动,“本王迟早要收回往生簿。”
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愤怒,反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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