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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骤雨
手术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切割着军区总医院急救中心的紧张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新鲜血液混合的独特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锈腥。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如同催命符,一声紧过一声地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血压80/50,还在掉!心率140!苏医生!”护士林然的声音紧绷,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
“加压输血!再开一路静脉通道!”苏念的声音穿透嘈杂,异常冷静,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她纤细的手指却稳如磐石,灵巧而精准地在血肉模糊的胸腔内操作。沾满鲜血的手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止血钳在她指尖如同活物,迅速夹住一处股股冒血的断裂血管。鲜血喷溅在无菌单上,又迅速被吸走。她的视线焦点死死锁定在伤者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旁嵌入的、扭曲变形的弹片上,那狰狞的金属碎片离主动脉仅毫厘之遥。
伤者是边境巡逻时遭遇武装冲突的年轻士兵,胸腔被近距离爆炸的破片撕开,生命正随着鲜血飞速流逝。手术台就是战场,苏念就是此刻唯一的指挥官。
“苏念!给我电凝!最大功率!”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鬓角滑落,滑过紧抿的唇线,在她纤巧的下颌汇聚,滴落在深绿色的手术衣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她没空去擦,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脏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
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发出“砰”的闷响。一股裹挟着硝烟、尘土和浓重血腥气的狂风猛地灌入,瞬间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让开!特战队伤员!让开!”粗粝沙哑的吼声盖过了仪器的蜂鸣。
几名浑身泥泞、脸上涂着厚重油彩、作战服被血污和泥浆浸透的彪悍军人,抬着一个简易担架旋风般冲了进来。担架上的人同样满身血污,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腹部简易包扎处仍在不断渗出的暗红。抬担架的军人中,为首的那个身形格外高大魁梧,即使隔着染血的作战服,也能感受到那身肌肉下蕴含的爆炸性力量。他脸上油彩被汗水和雨水冲刷得斑驳,露出一双深陷却锐利如刀的眼眸,此刻正焦急地扫视着混乱的手术室,目光如探照灯般最终牢牢钉在手术台前那个纤瘦却挺直如松的背影上。
“苏医生!这里!重伤员!”林然立刻迎上去,看清来人臂章上闪电与利剑交织的标志——雷霆特战队。她的心猛地一沉。
苏念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精准地用电凝笔处理着最后一点渗血的创面。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命令:“立刻准备二号手术台!清创缝合包!血浆!快!林然,接过去!”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稳住了因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而略显混乱的局面。
担架被迅速转移到紧邻的另一张手术台上。苏念终于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将弹片成功取出,小心地放进器械护士递过来的弯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这才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目光瞬间撞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手术室刺眼的白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油彩和污渍也掩不住那份熟悉的刚毅轮廓。是陆沉。他的作战服撕裂多处,脸上带着擦伤,肩头洇开一片暗色,显然也受了伤,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刹那,里面翻涌的焦灼、担忧(为担架上的战友)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要灼烧起来的炽热光芒所取代。
“念念…”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战场归来的沙哑和疲惫,却清晰地穿透了手术室的喧嚣,砸在苏念的心上。那一声呼唤,裹挟着硝烟和生死边缘的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沉重地擂动起来。阔别三个月的思念,手术台上高度紧绷的神经,此刻被他这声呼唤搅得翻江倒海。但她只是几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眼神迅速在他和他担架上的战友之间扫过,确认他没有致命伤。
“处理你的伤!”她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命令口吻,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她迅速走到二号手术台边,接手了那名腹部重伤队员的急救。“剪刀!暴露创口!”她再次投入到与死神赛跑的搏斗中,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只是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倚在墙边、任由护士处理肩上伤口的挺拔身影。
陆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消毒水刺激伤口带来的锐痛让他微微蹙眉,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念。看着她清丽侧脸上专注到近乎冷酷的神情,看着她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发丝,看着她那双在无影灯下仿佛会说话的手在生死边缘游走。三个月的风餐露宿,枪林弹雨,所有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深邃得如同此刻手术室外沉沉的夜空。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清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
苏念终于处理完两名重伤员最紧急的状况,将他们分别送入ICU观察。她疲惫地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和口罩,露出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高强度的手术透支了她的体力,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推开手术室厚重的门,走廊里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走廊尽头,那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倚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宽厚坚实的肩背线条,像一座沉默的山峦。他换下了染血的作战服,穿着干净的军绿色短袖T恤,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
听到脚步声,陆沉转过身。
四目相对。
没有了手术室的生死时速,没有了旁人,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走廊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洗去了油彩和硝烟,露出那张深刻而英俊的脸庞。他的眼神不再锐利逼人,沉淀下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念念…”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摩挲过心尖。
苏念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肩头的绷带,看着他眉宇间残留的疲惫和风霜。三个月的提心吊胆,无数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此刻都化作汹涌的情绪冲击着她的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伤…要紧吗?”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陆沉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独属于他的、混合着阳光与硝烟的气息。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额角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动作小心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
“皮外伤。”他低声道,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你呢?累坏了。”他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拂过她微凉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念微微偏过头,想避开他太过灼热的注视和触碰,却被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捧住了脸,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让我看看你。”他声音低沉,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三个月的空缺一次看够。走廊的寂静被放大,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任务…结束了?”她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阶段性结束。”陆沉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里面翻涌着苏念读不懂的沉重,“休整几天。”他停顿了一下,捧着她脸颊的手微微收紧,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眷恋和决心。
“念念,”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顶灯细碎的光,也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跟我来。”
他没有解释,只是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枪茧和训练留下的硬茧,却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握得紧紧的,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苏念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向她位于医院宿舍楼顶层的、那间小小的宿舍。
宿舍陈设简单整洁,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书籍纸张的味道。唯一鲜亮的色彩,是窗台上那盆沐浴在月光下的栀子花。墨绿的叶片肥厚油亮,洁白的花苞紧紧闭合着,像一颗颗沉睡的珍珠,在清冷的月色里氤氲着若有似无的、清甜微凉的香气。
陆沉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盆花吸引。他松开苏念的手,大步走到窗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一个最饱满的花苞,动作小心得像怕惊扰了它的清梦。月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那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凌厉此刻尽数收敛,只剩下近乎虔诚的温柔。
“快开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满足。这花是他上次出任务前特意托战友从南方捎来的,只因为苏念说过喜欢它的香气。
苏念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笼罩在月光和栀子花前,心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这盆花,是她枯燥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色,也是连接着远在生死线上那个人的唯一具象的念想。她看着他指尖触碰花苞的动作,看着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绷带下隐隐透出消毒水味道的T恤,看着他肩背流畅有力的线条,三个月来悬着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实处。
陆沉转过身,月光在他身后流淌,栀子花幽静的剪影衬着他。他一步步走回苏念面前,眼神专注而深沉,如同暗夜里涌动的海。他停在她面前半步之遥,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她发间清浅的香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贴身的口袋里,极其郑重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弹壳。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磨的,黄铜色的金属表面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尖锐的底火部分被仔细地磨平磨圆,顶端被巧妙地拗成了一个指环的形状,接口处焊接得异常牢固。一枚最普通的步枪子弹壳,此刻却被打磨成了独一无二的、带着硝烟烙印的指环。
陆沉凝视着苏念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得几乎要溢出的情感——铁血战士的忠诚、刻骨铭心的爱恋、以及即将奔赴未知的沉重。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在苏念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单膝跪了下去。
坚硬的水泥地面硌着他的膝盖,发出轻微的声音。他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矮了下去,仰望着她,像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
“念念,”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念的心上,也敲打在窗外寂静的月光里,“等我回来。”
他拉起她微凉而带着薄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带着他体温和战场气息的子弹壳指环,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那独特的形状和重量,仿佛承载着千钧的承诺。
指环有些粗粝,套进去时微微卡了一下,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指根。尺寸竟意外地合适。
陆沉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用力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弹壳戒指,仿佛要将它和她一起烙印进骨血里。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穿透月光,直直撞进苏念盈满震惊和汹涌泪意的眼底。
“等我回来,”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钢铁般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就娶你。”
窗台上的栀子花,在清冷的月光里,无声地、静静地酝酿着绽放的力量。那若有似无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这枚带着硝烟与体温的戒指,缠绕着这句铁血铮铮的誓言,在这间弥漫着离别气息的小小宿舍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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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专业知识(我查的)对,我查的
新手作者,多关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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