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了结婚证后我失忆了

作者:苏苏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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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 他撕了结婚证后我失忆了
      >生日宴上,顾衍带着他的白月光回来了。
      >他当众取下我戴了五年的项链:“这本来就是薇薇的东西。”
      >我笑着咽下喉间腥甜:“离婚协议我签好了。”
      >后来他跪在我病床前,求我别忘记他。
      >可我只记得十六岁樱花树下,那个为我折纸鹤的少年。
      >“顾先生?”我茫然眨眼,“我们认识吗?”
      ---

      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得刺眼,无数棱角切割着光线,将整个宴会厅浸泡在一种虚假的、金碧辉煌的糖浆里。空气黏稠厚重,带着昂贵香槟的甜腻和女士香水混合的复杂气息,沉沉地压在胸口。我端着那碟精心挑选的、顾衍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指尖被水晶碟冰凉的边缘硌得发白。周围衣香鬓影,笑语喧哗,汇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今天是我的生日。顾衍说,要为我好好庆祝。

      我站在人群中央,却又仿佛站在孤岛之上,目光下意识地在觥筹交错间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入口处那片刻意营造的昏暗区域,光线被骤然撕裂。

      他来了。

      顾衍身姿挺拔,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勾勒出惯常的冷硬线条。但他臂弯里,牢牢挽着另一个女人。灯光追逐着他们,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精准地打在那张与我有着惊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上。

      林薇。

      那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猝不及防地烫进我的脑海。照片里的影子,顾衍午夜梦回时无意识低喃的名字,他书房抽屉深处那份泛黄的病历……所有模糊的轮廓在这一刻被强光赋予了无比清晰的血肉。她回来了。穿着一条月光般柔和的白色长裙,笑容温婉,依偎在顾衍身侧,像一幅失而复得的珍贵名画。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主人归位般的从容,最终,轻轻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挑衅,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空气凝滞了。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只剩下死寂。无数道目光,惊讶的、探究的、了然的、看好戏的,如同冰冷的探针,齐刷刷地刺向我,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碟子的重量,黑森林蛋糕甜腻的奶油香气混合着顶灯投下的灼热,熏得我鼻腔发酸。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难以压制的腥甜铁锈味,我用力吞咽下去,舌尖尝到一片苦涩的冰凉。

      顾衍挽着林薇,径直朝我走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如同倒计时般的笃笃声,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骤然失速的心跳上。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冷硬外壳下翻涌着某种近乎偏执的炽热光芒,紧紧锁在林薇身上,那目光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我,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却混合了林薇身上陌生的、清雅的栀子花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冲突感。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于分给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臂弯里的珍宝上。

      “微微,”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温柔,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神经,“回家了就好。”

      林薇温顺地依偎着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轻飘飘地掠过我的脸,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嘲弄。

      然后,顾衍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我。那眼神瞬间褪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冰封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心悸的决绝。他朝我伸出手,目标明确——我的脖颈。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颈后温热的皮肤,激得我猛地一颤。那是我戴了整整五年的项链。细细的铂金链子,坠着一朵小巧玲珑的樱花,花瓣中心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粉钻。他曾亲手为我戴上,指尖拂过我颈后的皮肤,声音带着罕见的柔和:“它像你。” 那一刻的微光,曾是我在无数个冰冷长夜里的慰藉。

      现在,那冰冷的指尖粗暴地勾住了项链的搭扣。

      “咔哒”一声轻响。

      细微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搭扣弹开,项链被他毫不犹豫地抽离。颈间骤然一空,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仿佛被生生剥去了一层保护壳,留下赤裸裸的、被掠夺后的羞耻和空虚。

      顾衍将那条承载了我五年所有隐秘期盼的樱花项链,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微微侧身,面向林薇,声音是我不曾拥有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薇薇,你看,它一直在等你回来。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贯穿我的心脏,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原来,我小心翼翼珍藏的五年时光,我视若珍宝的“像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关于“像她”的、残酷的替代品。

      林薇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怀念和惊喜的笑容,温顺地微微低下头。顾衍抬手,极其温柔地将那条项链重新戴回她光洁优雅的颈项上。粉钻的樱花坠子垂落在她胸口,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像一个无声的、宣告胜利的勋章。

      周围死寂的空气终于被打破,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嘶嘶地蔓延开来,缠绕着我的脚踝,将我拖向窒息。那些目光,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

      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再次翻涌而上,比之前更加汹涌。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压下去。一股奇异的力量,混合着极致的痛楚和冰冷的清醒,支撑着我的脊梁没有弯下去。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那碟精心准备的、早已被遗忘的黑森林蛋糕,放回旁边侍者僵持着的托盘里。奶油沾了一点在我的指尖,黏腻冰凉。

      然后,我抬起头。脸上肌肉调动,扯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唇角上扬的弧度,眼神的平静,都像是经过千百次的演练。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笑容之下,是寸寸龟裂、轰然坍塌的世界废墟。

      “顾衍,”我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清晰地穿透了嗡嗡的低语声,“正好。”

      我从手包里拿出那份薄薄的文件。纸张边缘被我的指尖捏得有些发皱,带着我冰冷的体温。我把它递到他面前,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离婚协议,” 我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落地面,“我签好了。”

      我的目光掠过他瞬间僵硬的英俊侧脸,掠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的惊愕,最终停留在林薇颈间那枚刺眼的樱花吊坠上,补充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我挺直了早已僵硬酸痛的脊背,像一株在狂风中强行站立的芦苇,不再看他们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转身,踩着脚下那双细得足以杀人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那片虚假辉煌灯光之外的、未知的黑暗。

      身后,是死寂之后骤然爆发的、更加喧嚣的议论声浪。像一片沸腾的、充满恶意的海洋。

      我冲进盥洗室,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世界瞬间被压缩在这个冰冷、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小小空间里。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得像鬼,唯有唇角那抹强行维持的笑容,僵硬地凝固着,如同一个拙劣的面具。

      视线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黑色斑点,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晕染开来。头骨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电钻贯穿的剧痛,猛地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我踉跄一步,手肘重重撞在冰冷的陶瓷洗手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喉咙口那股压抑了一整晚的腥甜再也无法遏制,如同熔岩冲破地壳。

      “呃……”

      我猛地弯腰,对着光洁的白瓷盆剧烈地呛咳起来。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在雪白的盆壁上绽开大片刺目、粘稠的猩红。一朵朵,像极了顾衍曾说过“像你”的樱花,此刻却带着地狱般的灼热温度。视线彻底被翻涌的血色和黑暗吞噬,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急速向我迎面撞来,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耳畔似乎捕捉到门外由远及近的、纷乱而惊惶的脚步声……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冰冷、生硬的刺激感。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野里是单调而刺眼的白——天花板,墙壁,还有身上盖着的被子。各种仪器的低鸣声规律地响着,像某种冰冷的心跳。

      这里是医院。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地从混沌的深海上浮。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猛地刺破迷雾:璀璨冰冷的水晶灯、宾客们凝固的表情、林薇颈间那朵刺眼的樱花、顾衍冰锥般的“物归原主”、还有自己递出离婚协议时那强撑的平静……

      心脏猛地一缩,尖锐的痛楚瞬间盖过了麻醉消退后的钝痛。我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醒了?”

      一个低沉、熟悉到刻骨、此刻却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刻意放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

      顾衍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疲惫的阴影。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但这都无法掩盖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掌控一切的气势。他手里,正捏着一份眼熟的、薄薄的文件。

      我的离婚协议。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锁着我,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被冒犯般的愠怒?仿佛我的清醒,只是他需要处理的另一个麻烦。

      “醒了就好。”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听不出太多真实的关切,更像是一种宣告,“医生说你情绪激动,引发了脑部旧疾,需要静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手中的协议,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所以,沈微,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用进医院来威胁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刚刚苏醒的、脆弱不堪的神经。威胁?我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对我“闹脾气”的轻蔑,看着他捏着我用尊严换来的解脱文件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掌控姿态,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比这病房里的冷气更甚。

      所有的疼痛、屈辱和积压了五年的绝望,在这一刻被他的话语彻底点燃,烧成一片燎原的、毁灭性的火焰。

      “顾衍,”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晰,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让我恶心。”

      他捏着协议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愠怒瞬间凝结成冰。

      “你以为你是谁?”我继续道,目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仿佛要将这五年来所有的隐忍和委屈都化作利箭射回去,“你以为我躺在医院里,是为了博取你那点可笑的怜悯?还是为了让你像施舍一样,收回这份协议?”

      我抬起沉重得如同灌铅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他手中的文件,指尖因愤怒和虚弱而剧烈颤抖:“把它给我!签了它!然后,滚出去!带着你的林薇,滚出我的视线!我多看你一眼,都嫌脏!”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胸腔剧烈起伏,牵扯到不知名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那片不祥的黑色斑点再次在视野边缘蔓延。

      顾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阴鸷得可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被彻底激怒的风暴。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床前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沈微,”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太知道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回去,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清醒了!顾衍!这五年,我受够了!受够了当那个可悲的影子!受够了你的虚情假意!现在,我只要自由!把协议给我!”

      “自由?”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病床,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捏着那份离婚协议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要将那份文件,连同我最后一点尊严,一同捏碎。

      “沈微,你以为签了这玩意儿,你就自由了?”他俯视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被冒犯的、高高在上的冷酷,“你是我顾衍的妻子!你的名字写在我顾家的户口本上!这五年,是我顾家给了你安稳,给了你优渥的生活!没有我顾衍,你什么都不是!”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血肉模糊的自尊上。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海啸般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眼前阵阵发黑,那片黑色的斑点疯狂扩散,几乎要吞噬掉所有光线。

      “呵……”我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绝望到极致的冷笑,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顾衍……你真可悲……”剧烈的眩晕和尖锐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我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顾衍做出了一个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的动作。

      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眼睛的玷污。他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盯住手中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

      然后,他双手分别捏住纸张的两端。

      “嘶啦——!”

      刺耳的声音如同布帛碎裂,又像绝望的灵魂在尖叫,狠狠刺破病房凝滞的空气。

      纸张被从中一分为二!

      他动作不停,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残忍的快意,双手再次交错用力!

      “嘶啦——!嘶啦——!”

      离婚协议书在他指间被彻底撕碎!洁白的纸片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又像一场绝望的、冰冷的雪,纷纷扬扬,飘落在纯白色的病床上,落在我的手臂上,甚至有几片,轻轻地贴在我冰冷的脸颊上。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

      我僵在那里,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漫天飞舞的纸屑冻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承载着我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的碎片,如同我五年来小心翼翼维系的可笑婚姻,在他手中被轻易地、残忍地、碾成齑粉。

      纸片轻飘飘地落下,覆盖在我手背上,带着他指尖残留的一丝余温,却冰冷刺骨。

      “想要自由?”顾衍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冰冷、残酷,如同地狱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除非我死。”

      “或者……你死。”

      “否则,沈微,这辈子,你生是我顾家的人,死是我顾家的鬼。”

      “这枷锁,”他微微俯身,靠近我耳边,气息冰冷地拂过我的耳廓,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毒蛇般的恶意,“你戴定了。”

      “呃……”

      极致的愤怒、羞辱和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喉咙深处那股压抑不住的腥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了上来。我身体剧烈地一颤,眼前最后一丝光线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后拉扯,重重地砸回病床,意识瞬间沉入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深渊。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汁,感官被剥夺,时间失去意义。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混沌。耳边传来模糊的、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像某种生命顽强的倒计时。紧接着,是消毒水那冰冷、生硬的气味,带着死亡和洁净的诡异混合,强势地钻入鼻腔。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我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气,与那沉重的黑暗搏斗,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朦胧,如同隔着一层沾满水汽的毛玻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单调刺眼的天花板,惨白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模糊的人影在视野边缘晃动。

      “……她动了!医生!她眼睛动了!”一个陌生的、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是护士。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张戴着口罩、只露出严肃眼睛的脸庞俯视下来,手电筒的强光刺痛了我的瞳孔。

      “沈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试着眨眨眼。”医生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我努力地集中精神,依照指令,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睫摩擦,带来干涩的刺痛感。

      “很好!意识在恢复。”医生的声音透着一丝如释重负,“沈小姐,你刚刚经历了一场非常复杂且凶险的脑部肿瘤切除手术。手术很成功,但你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明白吗?不要试图说话或移动头部。”

      脑部……肿瘤?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很快又归于一片茫然的平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后的硬盘,没有任何关于“肿瘤”的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凶险手术”的实感。

      身体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每一个关节都灌满了铅。我试着转动眼球,视野一点点变得清晰。纯白色的病房,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透明的输液管里,淡黄色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我的手背。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冷风冲了进来,带着一种几乎要将空气撕裂的焦灼和狂乱。他几步就冲到我的床边,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是顾衍。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糟糕,甚至可以说是狼狈。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希冀?他身上的昂贵西装布满了褶皱,领带歪斜,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濒临崩溃的、极度紧张的气息里。

      “沈微!”他扑到床边,双手猛地抓住病床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哀求,“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别怕!别怕……看着我!看着我!”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死死地锁住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回应。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他语无伦次地低喃,声音哽咽,“手术成功了……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再有事了!薇薇……”

      他急切地呼唤着那个名字,那个刻在我五年屈辱里的名字。

      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我茫然的心湖,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茫的陌生。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英俊却憔悴不堪、眼神狂乱的男人。他眼中的恐惧如此真实,他的哀求如此卑微,与我记忆中那个冰冷撕碎离婚协议、宣告我是他私有物的冷酷掌控者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的默剧。

      他俯身靠近,带着浓重烟草味和汗味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脸颊。他伸出手,颤抖着,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卑微。

      “薇薇,”他再次呼唤,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泡沫,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悔恨和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求你……求你别离开我……别忘记我……求你……”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终于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滚落,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那个曾经睥睨一切、视我为尘埃的男人,此刻像个走投无路的信徒,卑微地跪在我的病床前,祈求着一个渺茫的神迹。

      忘记?离开?

      这两个词在我空茫的脑海里轻轻碰撞了一下。忘记什么?离开哪里?我对他,对这个名字,对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对这个自称顾衍的男人……没有任何印象。没有爱,没有恨,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干净的空白。

      他滚烫的泪滴落在被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静静地看着,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冷漠的观众。身体的虚弱感依旧沉重,但意识却在这种巨大的茫然中,异常地清晰而平静。

      顾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曾盛满冷酷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脆弱和卑微的祈求。他捕捉到我平静无波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他期待的熟悉感,没有任何一丝恨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要……”他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濒临绝境的绝望嘶哑,“薇薇!看着我!是我!是顾衍!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怎么能……怎么能忘记我?!”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个“忘记”了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摇出来。

      “先生!冷静!病人刚做完开颅手术!不能激动!”旁边的护士和医生立刻上前,用力地拦住了他。

      顾衍被医护人员强行架开,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如同绝望的困兽,发出受伤般的低吼:“薇薇!求你!别这样对我!求你想起我!”

      病房里一片混乱。医生护士的劝阻声,顾衍痛苦绝望的低吼,仪器的规律鸣响,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在外。我的目光掠过顾衍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英俊脸庞,掠过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求,掠过这间冰冷陌生的白色房间,最终,停留在自己放在雪白被子上的手。

      那只手苍白,纤细,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一个模糊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极其温柔地浮现在这片空白的脑海深处——

      阳光是金色的,暖融融的,透过层层叠叠、开得正盛的粉色樱花树冠,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微风拂过,花瓣如雨,纷纷扬扬地飘落。树下,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少年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单薄。他低着头,正专注地摆弄着什么,手指灵活。

      我似乎能看到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赤着脚站在柔软的草地上,心跳得飞快,带着一种隐秘的、不敢惊扰的期待。

      少年终于转过身来。阳光落在他干净的脸上,模糊了具体的五官轮廓,只留下一种清朗温润的、令人心安的少年气息。他脸上带着一点薄红,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微微低着头,有些笨拙地将一只折好的、小小的白色纸鹤轻轻放进我摊开的掌心。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皮肤,带着一种滚烫的、如同触电般的温度,瞬间从掌心蔓延到心脏。

      “给……给你的。”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羞赧,像春日里拂过耳畔的风,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周围的混乱声浪,顾衍绝望的呼唤,消毒水的味道,仪器的嘀嗒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隔绝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余下那个遥远春日里,樱花飘落的簌簌声,少年指尖滚烫的触感,和他那句带着青涩温度的“给你的”。

      阳光,樱花,纸鹤,少年羞红的耳朵,还有掌心那一点滚烫的悸动……

      这些碎片温柔而固执地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顾衍似乎终于挣脱了医护人员的阻拦,再次扑到床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骇人的红,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空洞的瞳孔里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旧日痕迹。他带着浓重烟草味和绝望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薇薇!说话!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没有忘!你怎么能忘?!你怎么敢忘掉我们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崩溃边缘的疯狂,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这巨大的声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打破了我沉浸在那个遥远春日里的恍惚。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目光终于聚焦在他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他离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如同深渊般的恐惧——那是对彻底失去掌控的恐惧,是对被全然遗忘的恐惧。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看着,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件全然陌生的事物。大脑深处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关于这张脸的关联信息,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屈辱,没有五年婚姻的痕迹。只有一片茫然的虚无。

      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年,他清晰的羞赧和指尖的滚烫,是此刻我混乱意识里唯一的锚点,唯一的真实。

      病房里死寂一片。医生护士屏住了呼吸,顾衍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颤抖都停止了,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等待着我唇间吐出的判决。

      我微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嘶哑的、轻飘飘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初醒后的虚弱,却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在这片死寂中激起冰冷的回响:

      “顾……先生?”

      我的眼神里是全然的、不掺一丝杂质的茫然,如同初生婴儿般干净,却也冰冷。看着他脸上瞬间凝固、继而碎裂的绝望表情,我微微歪了歪头,像一个努力回忆却徒劳无功的孩子,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轻声问道:

      “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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