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周小若养了七年的金毛狗狗前几天去世了。

　　金毛狗狗的名字叫“善善”，是在周小若十岁的时候被接回家里的。

　　善善从小就很乖、很听话，周小若从没有把善善看作是供人消遣的宠物，而是他们家里最重要的家人。

　　善善去世那天，周小若还在教室里上课，当他回到家里时，便听到了他爸爸告诉他的噩耗。

　　周小若一开始不相信，他也害怕相信。

　　他知道善善已经病得很久了，但家里一直把善善照顾得很好，所以他从未想过善善会这么突然的离开。

　　那天晚上是周小若上高中以来唯一一次没有写作业，他坐在书桌前哭着把他和善善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咸咸的眼泪在桌面上滴得到处都是。

　　第二天在学校，周小若更是魂不守舍。

　　他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窗外发呆，甚至老师点他的名他都没有听见。

　　他的朋友胡千安看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的，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和他开玩笑让他轻松一下，而是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当周小若以为自己会一直沉溺在低迷的状态中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也可以称为——“奇迹”。

　　周三晚上，周小若下了晚自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边的一排排路灯亮澄澄的，是让人感到温暖的金黄色。

　　周小若抬头看向正努力发着光的路灯，思绪开始漫无边际的飘远：真温暖的灯光啊，金黄色和善善的毛色很像呢。亲爱的路灯，你可以把善善带回到我的身边吗，我真的很想它……

　　许下明知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周小若的心里涌起一阵熟悉的难过，鼻头变得酸酸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

　　他伤心地想，可善善再也回不来了……

　　“主人。”恍惚间，周小若仿佛听到了善善在喊他。

　　周小若脚步一顿，擦了擦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心想，善善也会这么叫我吗，可我不是他的主人，我是他的家人……

　　“主人！”

　　周小若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一声他听得清清楚楚，是从他背后传来的。

　　周小若的心脏狂跳起来，即使他知道现实不可能发生这种玄幻的事情，但他还是希望能再见善善一面。

　　正当他准备转身确认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还没等周小若转过身来，就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主人！我终于找到你啦！”一道激动又兴奋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炸开，直接把周小若给炸懵在了原地。

　　周小若急忙转过身，抱着他的人居然也没有松手，就这样把周小若圈在了他的怀里。

　　周小若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他看起来也是一名高中生，留着一头金黄色的狼尾，五官锐利又精致，两道剑眉压在深邃的双眼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小若。

　　他刚想开口，金发男生抢在他前面说道：“主人，我真的好想你啊！你知道我能再见到你有多开心吗？我终于又能和主人在一起啦！主人你……”

　　“你、你是善善吗！？”周小若着急地打断了他，语气里透露出十分甚至二十分的不可置信。

　　“是呀，”男生歪了歪头，像是不理解周小若为什么会感到疑惑，“主人，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从小养大的金毛狗狗，‘善善’啊。”

　　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可问题是，善善已经去世了啊，而且善善还是只狗狗，怎么会变成人呢？

　　周小若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这实在是太奇幻、太不可思议了，他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过小动物为了报恩而变成人的情节，从没想过在现实中也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尽管内心的某个小角落在暗暗希望这是真的，但理智仍是战胜了情感，周小若从男生的怀里挣开，朝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同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认识善善的，虽然我很想念善善，但它已经去世了，还是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可以吗？”

　　说完周小若转身就要走，金发男生见他不相信自己，有些着急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主人，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善善！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周小若的步子慢了下来，他在原地停了很久，内心经过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存着那一点点不可能的念想，转过身来自暴自弃地看着金发男生，哑声说道：“……你要怎么证明呢？”

　　金发男生见周小若没有离开，立刻换上一副兴奋的表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你随便问我和我……呃，和善善有关的事情，我全都可以回答你！”

　　周小若对他说的话疑惑不已，按理说善善的事情只有他和他爸妈知道，但这个男生这么有把握，好像真的知道一切有关善善的事一样，难道……算了，先问问再判断吧。

　　“那好，”周小若斟酌着开口，“善善最喜欢和我玩什么游戏？”

　　“扔飞盘游戏！我最喜欢和主人玩这个了，每次主人都把飞盘扔得歪歪斜斜的，但我每次都能叼住！”男生颇为自豪地回答道。

　　周小若心里一惊。

　　他说的几乎一字不差，周小若扔飞盘总会脱离直线，朝别处飞去，但善善每次都能稳稳接住，然后摇着尾巴开心地把飞盘叼回到他手上。

　　刹那间，周小若似乎从男生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善善朝他奔跑过来的模样，令他一阵恍惚。

　　“主人，你现在相信了吗？”男生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周小若陷入回忆的思绪。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生，从之前的满心疑惑变成了现在的半信半疑。

　　“我……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周小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善善每次洗澡前喜欢吃什么零食？”

　　“当然是牛肉干啦！主人你知道吗，我每次洗澡都可听话啦，因为主人喂我的牛肉干太好吃了，所以我就不会乱动，乖乖让主人给我洗澡……”

　　其实周小若在听到第一句回答的时候心脏就像被猛地击中了一般，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听到男生后面说的什么。

　　他脑子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几乎不能思考：他真的……是善善？他真的是善善？他真的是善善。他真的是善善！

　　“等等……”周小若按住自己“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睁大了眼睛盯着金发男生，“我再问你，善善三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了他什么？”

　　“一根骨头磨牙棒！”

　　“善善平时喜欢和我在哪里散步？”

　　“沿着河边的小路，我记得路旁还有很多树呢。”

　　“我有没有凶过你？”

　　“有过一次……当时我好像把什么东西咬坏了，你特别凶地把我赶出了房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金发男生察觉到周小若现在已经相信他了，忙不迭地说道：“我好像是在一个医院里醒来的，一个声音把我从黑暗中唤醒，醒来后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要找到主人你，所以我就到处找啊找，终于找到主人啦！”

　　“医院？”周小若有些不解地看着善善，“你为什么会在医院里醒来？”

　　善善挠了挠头，看上去也对这件事情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好像有人在我旁边说什么‘车祸’啊，‘失忆’啊，然后就让我走了。”

　　车祸？周小若的神经被这个词轻轻刺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好像也听到有同学说过“车祸”，但是他没怎么在意。

　　现在看来，周小若觉得善善的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车祸……善善……

　　一个名字瞬间闪过周小若的脑海，他对着善善脱口而出：“你是金子善？！”

　　善善的神色怔了下，然后变成了一脸的疑惑：“主人，金子善是谁呀？”

　　周小若完全没有想到，善善竟然“借尸还魂”到金子善身上了。

　　周小若跟金子善不熟，只是偶尔听过他的事情，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他的最深印象就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几天前他听到他们班同学说金子善被仇人针对，出了车祸，被送进了医院。

　　结果谁也没料到，恰巧那天去世的善善居然占据了他的身体，那原来的金子善是也……

　　想到这些，周小若的心情特别复杂。

　　他对善善的归来是很惊喜，但这是建立在让另一个生命消逝的基础上发生的，这样不好，也对金子善不公平，他宁愿善善没有回来。

　　周小若久久没有说一句话，神情里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忧伤。

　　善善见周小若没有回答他，想说些什么，又怕惹主人伤心，于是他轻轻握住了周小若的手，小声说道：“主人……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善善轻柔的声音传到了周小若的耳朵里，他勉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嘴角牵起一个无力的微笑：“没有，这不怪你。”

　　你没有错，金子善也没有错，只是命运弄人，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善善看到周小若在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也跟着一阵难受，他轻轻晃了晃牵着周小若的手，唤道：“主人……”

　　他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周小若突然握紧了他的手，带着颤抖的哭腔说道：“善善，你跟我回家吧，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弥补这一切……”

　　不仅是为了善善，也是为了金子善，他是无辜的，他本该拥有属于他的人生，他还那么年轻。

　　听到这些话，善善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下一秒他就把周小若抱进了怀里，鼻子在他的脖子上蹭啊蹭的：“真的吗主人！我好开心呀！我可想念我原来的窝了，以后我还能睡里面吗？”

　　本来周小若挺伤心的，听到善善的这句话后被逗笑了，蓄势已久的泪珠顺势滑落，周小若回抱住善善，笑着说：“你现在可挤不进那个窝了呀。”

　　——

　　直到走到了家门口，周小若才意识到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爸妈解释这些。

　　他很少带朋友回家，他最好的朋友胡千安也只来过他家几次，现在大半夜的突然带了一个人回来，他爸妈不知道会怎么想。

　　但既然已经把人带回来了，还承诺要对他负责，那就不能食言。

　　周小若用钥匙打开了大门，最先听到的就是他妈妈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

　　在看到周小若身后跟着一个金发男生后她顿了一下，随即疑惑地说道：“他是……”

　　周小若急忙开口：“妈妈，他是我朋友，今天来我们家借住，他忘带他家钥匙了。”

　　周小若妈妈关心地问道：“他父母也不在家吗？应该有爸爸或者妈妈陪读吧。”

　　“呃……”周小若在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对策，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说话的善善突然开口道：“阿姨，我一个人住，父母不在身边。”

　　周小若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这样啊……快进来吧，我们家刚好有一间空的客房呢。”

　　“谢谢妈……阿姨！”

　　不知道是不是周小若的错觉，他感觉他妈妈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一些，善善找的借口很巧妙呢。

　　顺利进屋后，周小若总算能安下心来。

　　他领着善善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放松地坐在了床边，说：“善善，你刚刚的反应好快，我都没想到这个理由。”

　　善善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嘿嘿，我们金毛都是这么聪明的！”

　　周小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善善的脑袋，却在中途突然意识到善善已经变了个模样，举起的手臂就这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还没等他收回手，善善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亲昵地蹭了蹭，说：“主人想摸我的头吗？给主人摸摸！”

　　手心传来陌生的发丝触感，温热而柔软，和他以前摸过的善善毛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周小若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变快了。

　　好、好奇怪，他想。

　　于是周小若赶忙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用食指刮了刮脸颊，说：“善善，你现在这个样子，摸头是不是不太好？”

　　善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不好？主人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做吗？”

　　“以前你是只狗狗，摸摸头没什么。可现在你变成人了，这样做就感觉好奇怪。”周小若纠结地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呀，我还是善善，主人就像以前那样对我就好啦。”

　　善善的语气天真又带着点稚气，很符合一只狗狗的思维。

　　“但还是有点不一样呀，善善。”周小若有些无奈地看向善善单纯无辜的眼神，“狗狗和人毕竟是有区别的，我也不太好意思像以前那样对你，总感觉对现在的你不是很尊重。”

　　“没关系的，主人，我就很喜欢你以前对我的时候，时不时摸摸我的头、挠挠我的下巴，我真的很喜欢！”善善毫不在意地朝周小若靠过去，抓起他的手往自己头上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摸摸！摸摸！”

　　周小若被善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双颊一下子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开口道：“善善，等一下，我……”

　　没等他说完，善善握着他的手腕在自己头发上揉了揉，然后又把它带到自己下巴上蹭了蹭，满脸写着“求表扬”：“主人，你喜欢吗？”

　　周小若面红耳赤，浑身僵硬着小声开口道：“喜、喜欢……”几乎是在用气音回答。

　　善善听到后灿烂一笑：“主人喜欢我就放心啦！”

　　“善善，我们还是要认真说一下。”周小若顶着个大红脸，仍不死心地想纠正善善狗狗式的思想观念，“你以后不用一直叫我‘主人’，也不用必须听我的指示什么的，知道吗？”

　　善善似乎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那我不叫主人‘主人’，我应该叫主人什么呀？”

　　“你叫我小若就好了，我朋友都这么叫我的。”

　　“好的小若。”善善极其听话地迅速改了口。

　　周小若听到这个称呼后感觉脸上的热度又回来了。

　　奇怪，平时他朋友这样叫他都没什么问题呀，怎么善善这样叫他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肯定是自己还没适应。

　　周小若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他对善善笑了笑：“以后就这样叫我啦。”

　　善善听话地点了点头。

　　周小若看了看墙上的钟，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刚想开口，善善突然小声问他：“那以后还可以摸摸头吗？”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周小若很难不心软，于是他红着脸回答道：“……可以呀。”

　　“好喔！最喜欢主……小若啦！”

　　“快到睡觉时间了，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找一下睡衣。”

　　周小若赶忙转移话题，起身走向了衣柜，给善善拿了一条浴巾。

　　“都听小若的！我这就去！”善善接过浴巾就直奔浴室，一点不带犹豫。

　　见善善这么容易就被哄去洗澡了，周小若不免想起了以前还是狗狗的善善，那对洗澡是一万个不愿意，得用牛肉干诱惑才能成功。

　　果然变成人了就是不一样，对洗澡都不排斥了呢。

　　周小若边找睡衣边回忆着和善善的往昔时光，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笑得有多么开心。

　　等善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小若的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他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后回头说道：“你的睡衣我放床上了，就在……”

　　话还没说完，善善赤裸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周小若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光着身子就出来了？！”周小若赶紧把头转了回去，整个人跟熟透了的虾一样红通通的。

　　善善手里拿着浴巾，有些疑惑地说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洗的呀，洗完后小若你还会帮我把毛吹干呢。”

　　“你先、你先把衣服穿上。”

　　周小若不敢转头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穿好了吗？”

　　“好啦，小若。”

　　周小若这才敢回头看他，见善善把衣服规规矩矩地穿好后，他说：“我们人类洗完澡出来是要穿衣服的，尤其是当有别人在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

　　善善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睡衣，说：“小若，你们人类的衣服穿着好不舒服，我有点不适应……”

　　周小若闻言立马关心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换一套。”

　　善善扯了扯上衣的袖子，又扯了扯裤子的裆部，一脸为难地说：“感觉这里和这里好紧。”

　　周小若仔细看了一下善善的衣服，发现确实不太合身，他解释道：“可能是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太小了，今天先将就穿吧，改天给你买一套新的适合你的。”

　　周小若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和善善的身高体型相差不小，善善比他高，肩也比他宽，他刚刚还说裤子紧……

　　周小若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下子红透了。

　　善善穿的衣服都是他的，包括内衣，也就是说……

　　眼看心里的想法要朝着不对劲的方向滑去，周小若赶忙停止了自己的想象。

　　“就这样说好了，你、你先去睡吧。我去洗澡了。”周小若逃也似地走向了浴室，关门后他背靠着门企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自从善善回来后自己就越来越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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