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

　　“带我回家。”
　　“我想要回家。”
　　“为什么我回不了凛中？”
　　“我要杀了……”
　　林听晚从梦中惊醒，恍惚间见到自己满身的血，眨眼间又消失不见，手上还有长枪纹路的触感，她一身的冷汗，止不住的颤抖。
　　她看了看架子上的长枪，有点失眠了。
　　拍拍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今梦恍如昨日，都不记得做多少次这样的梦了。
　　披上外衣，推开门，于听竹楼顶上矗立，微风拂过她的衣袖，她望向凛中的方向，那是她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程玉睡眠浅，被中阁的动静吵醒，叹了口气，倚在了楼栏上，朝着楼顶的方向说了一句，“又醒啦。”
　　“嗯，抱歉啊，我醒来，没办法在屋里闷着。”自己的轻功已经差到可以把程玉吵醒了，该说程玉太警觉，还是……
　　“无碍。”程玉拂了拂手。
　　他很晚才处理好事务，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了，林听晚多次提到不在听竹楼休息了，被程玉拒绝了，理由是“这是你家，你不在家待着，去哪？”
　　林听晚把眼前发丝拨开，“我要干一件事，你要跟着吗？”
　　“好。”
　　程玉不问去何地，有些事不该多问。
　　竹影下林听晚身影显出，背了个极长的木盒，程玉眼睛睁了一下，又瞬间恢复表情。
　　“你……”
　　“不用，背，还是背得动的。”
　　他想问的是用不用铁锹，背那木盒，他可帮不上忙，沉。
　　程玉背了把锹，林听晚看着他有点想笑，“还是你想的周全。”
　　他们策马北去，骑了很久，来到一个野林里，四年前，这里并无这些树木，沧海桑田，瞬息万变。
　　拨开灌木丛，一个个土堆出现在面前，每一处都立上了无字碑，可，程玉感受不到一丝阴森，反而倍感亲切。
　　林听晚找到刻着墨字的碑，放下长木盒，木盒上的墨字刺到了程玉的眼，心也跟着颤了颤。
　　林听晚拿过程玉递过的木锹，把土堆挖了，她把面上的表情隐于夜色。
　　今天的夜晚很晴朗，但局部地方下了雨。
　　程玉没动，只是盯着林听晚的发丝，看着她一锹一锹的挖出一个坑。
　　怎么可能舍得，那陪了她足足有十几年年，二十岁的林听晚再也拿不动它了，成为了二十岁后的她心中郁结。
　　她把土堆挖得很深，把木盒放进去，朝木盒挥了挥手，就迅速掩土，好像晚一刻她就会后悔了。
　　林听晚把刚才情绪藏在了笑脸后。
　　“哈哈哈，这也算了却我一件心事。走吧，回去睡觉。”她伸手拍了拍程玉的肩膀。
　　程玉没有戳破她的强颜欢笑，只是默默的陪着她。
　　还没等上马，天降大雨，林听晚僵在原地，程玉并未急着走，也许淋一场雨，会冲散一切吧。
　　林听晚的情绪一下就上来了，彻骨的痛瞬间贯彻其身，她的泪止不住的流，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她又做错了什么，朱门还是朱门，她却不是她了。
　　她把委屈和痛苦留在了大雨中。
　　程玉带她回了家。
　　雨沿着听竹楼屋檐而下，也许连上天都在告诉林听晚应该与过去告别了。
　　外阁的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听见微弱的雨声和中阁里楼主竹扇扇动的声音。
　　程玉紧皱着眉头盯着内阁的门，旁边的医师再次叮嘱，“楼主，以后请你看好晚晚，不要淋雨了。”
　　“以后不会了。”
　　医师很担心，这两个人没一个靠谱的，自己还是多研究研究怎么更好缓解吧。
　　林听晚抓着丝被，浑身的冷汗，内阁的暖炉无法让她感到任何暖意，她的眼睛通红，满眼的杀意。
　　凌寒刃被程玉收走了，她没法杀了自己，也不能杀了自己。
　　彻骨的疼，真的疼，可每个大雨天她都要经历，她以前认为疼习惯就好了，想太简单了，这疼可比她受伤还要疼，受伤好歹能吃些药缓解，但，这种疼，只有受着。
　　他们俩到底是未眠。
　　竹扇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惊醒了程玉，他揉了揉眉头，“进来。”
　　侍卫推门而入，“楼主。”
　　“什么时辰了？”
　　“回楼主，群龙行雨之时已过，今日无雨，晴。”
　　程玉摸了摸身后，凌寒刃已不在，叹了口气，“真是……又练武去了，看她，无碍了吧？”
　　“林姑娘，练武快准狠，应该是无碍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去告诉医师一声，让他准备好药浴。”
　　“是，楼主。”
　　程玉出门看了看她，带着随从和一众拿着算盘的账房离开了。
　　林听晚朝他喊 “老程，我一会儿到！”
　　车里伸出竹扇挥了挥。
　　她泡了个热药浴，就带好面具去了金兰楼。
　　程玉在金兰楼顶层商讨生意，四周都围上了纱布，商人们都盼着那位赶紧来，不知道这位北凛首富是不是昨天没睡好，一大早就黑着个脸，希望自己今天可以把生意谈拢，从程楼主手里多挣几个钱比登天还难。
　　一会儿，纱布外传来了脚步声，商人们纷纷松了口气，程楼主眼里终于随之雾霾散去，刚才好像黑化了，孩怕。
　　终于这场商讨结束，最终生意以双方还算满意散会，商人们再次感谢姑奶奶天降之恩。
　　程玉掀开纱布，看见林听晚坐在窗框上，挑战花式吃花生。
　　“现在这群老狐狸都学尖了，都不拜财神了，拜你，只要有你在，生意八九不离十。”
　　“那也没给我贡品吃啊。”林听晚往嘴里扔了颗花生。
　　“他们倒是想送，怎么敢。”程玉笑了笑。“您是没事了，精神抖擞。”他拿扇子止住了林听晚抖抖的腿。
　　林听晚一边扔花生，一边冲他竖大拇指，程玉有点无语。
　　“建议您，少在晨起练武，寒气重。”
　　“知道啦，程娘。雨时躲听雨，晴时游天下。卯前不练武，酉后归暖阁。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一般说这话的人都爱作自己的身体，程玉对此深感认同，“你最好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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