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疼。

　　像是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五脏六腑，猛地往上提，尖锐的痛感从腹部炸开，沿着神经爬满四肢百骸。苏晚蜷在办公桌前，额头抵着微凉的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

　　起初只是隐隐作痛，她以为是最近赶项目熬夜太多，吃了几片胃药便没放在心上。可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直到刚才，她正在核对上市前的最后一份财务报表，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额头磕在桌角的瞬间，她听见了自己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晚晚！”

　　门被猛地推开，林溪的声音带着惊惶。作为苏晚从大学到现在最好的朋友，林溪刚从国外回来，第一时间就冲来公司找她，却撞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在鼻尖时，苏晚还有些恍惚。林溪握着她的手，眼圈通红：“医生说你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压力太大导致的，必须做详细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医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惊雷在苏晚耳边炸响：“胃癌，早期。”

　　林溪瞬间红了眼，刚想说话，却被医生接下来的话打断：“幸好发现得早，癌细胞没有扩散，手术成功率很高，术后注意调理，不影响正常生活。”

　　苏晚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指尖有些发凉，心里却奇异地没有太大的恐慌。或许是疼了太久，或许是潜意识里早已对自己的身体有所预感，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林溪的手：“你看，不是坏事，早期呢。”

　　林溪哽咽着骂她：“都这时候了还嘴硬！”

　　出了医院，雨还没停。苏晚让司机先送林溪回家，自己坐在车里，看着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陆明宇发来的消息：“今晚有个重要的酒局，晚点回。”

　　又是这样。

　　近半年来，陆明宇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成了常态。有时她夜里醒来，身边的位置还是凉的；有时她做好了饭等他，等来的只有一句“在外面吃了”。她不是没有疑虑过，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他那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公司上市”堵回去。

　　他们的公司“星途科技”，从一个只有三人的小工作室做到如今即将上市的行业新贵，她陪着他熬过最苦的日子——住过没有暖气的地下室，啃过最便宜的泡面，为了谈一个项目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她以为，苦尽总会甘来。

　　可刚才在医院等待检查结果时，她鬼使神差地给陆明宇的助理小陈发了条信息。小陈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对她一直很敬重。

　　此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陈的回复，附带着几张照片和一段录音。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高档酒店的停车场，陆明宇正绅士地为一个女人拉开车门。那女人苏晚认得，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林薇薇，以清纯人设走红，前段时间刚和“星途科技”签了代言。照片里，林薇薇笑靥如花，手自然地搭在陆明宇的手臂上，姿态亲昵。

　　录音里的声音有些嘈杂，是酒店走廊的背景音，夹杂着陆明宇的低语，温柔得让苏晚陌生：“薇薇，等公司上市了，我就……”后面的话被脚步声打断，但那语气里的缱绻，已经说明了一切。

　　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一次，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苏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往事像潮水般涌来。

　　他们相识于京大的计算机系。她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尖子生，拿奖拿到手软；而陆明宇，是擦着录取线进来的“幸运儿”，成绩中游，却总在课堂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他追了她整整两年。在她熬夜做项目时，默默送来热牛奶；在她参加编程大赛失利时，笨拙地讲冷笑话逗她开心；在她生日那天，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说“给我们未来的程序员苏晚用”。

　　毕业那年，她收到了顶尖互联网公司的offer，而陆明宇说想创业。“晚晚，陪我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眼里有她无法拒绝的热忱，“等公司做起来了，我们就结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她信了。放弃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揣着父母给的嫁妆，成了他创业路上的第一个合伙人，也是唯一的“全能助手”——既做技术开发，又跑业务谈合作，甚至要兼任行政和财务。

　　最苦的时候，他们在地下室办公，冬天冷得手指发僵，她就抱着暖水袋敲代码；夏天热得像蒸笼，他就买来最便宜的风扇，对着她吹。有一次，他们连续三天没合眼，拿下了第一笔大单，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抱着她转圈，笑得像个孩子：“晚晚，我们成功了！”

　　她以为那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料到，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手机再次震动，是小陈的第二条消息：“苏姐，按你的要求查了公司股份，你名下的30%，在三个月前就通过股权转让协议，全部转到陆总名下了，签字页……像是模仿你的笔迹。”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苏晚缓缓睁开眼，雨水还在敲打着车窗，模糊了城市的霓虹。她拿出手机，调出陆明宇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却只是将他的备注从“老公”改成了“陆明宇”。

　　胃癌早期，治愈率很高。

　　可她和他之间，好像已经无药可救了。

　　司机回头问：“苏总，回哪个家？”

　　他们有两处住所，一处是刚买的江景大平层，豪华气派；另一处是创业初期住的老小区，小而温馨。

　　苏晚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轻声说：“回老房子。”

　　那里有他们最初的梦想，或许，也该是这段关系落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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