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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遇的回忆
窗外,一夜细雨初歇,青石板路上水光未干,屋檐下偶尔滴落水珠砸进小水洼,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
姜遇坐在模糊的铜镜前,眉头紧锁。镜中人影朦胧,但那份狼狈却格外清晰。
这是她穿进《逆寒生》的第三天,可她还是没搞懂这衣服究竟怎么穿!
只见她身上的红色纱裙,内襟与外襟扭绞在一起,衣领也歪斜地压在颈侧……以及本该服帖在腰间的系带更是胡乱地纠结在身前,一端垂落,另一端则不知所踪。
姜遇拽了拽那根碍事的系带,丝帛特有的柔韧让她无处发力,彷佛在跟一条有力的蛇较劲,越用力,它缠得越紧。
昨夜投宿时,店家娘子热情推荐此地的成衣手艺,时青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买了数十件,当时她只觉得这些衣服实在美丽,哪能料到今早会陷入如此困境。
她手指笨拙地在腰侧摸索,试图理清那团乱麻,结果只是让内襟勒德更紧了,呼吸都跟着滞涩了一下,她有些泄气,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现代方便,又是想家的一天。
此时屋外廊上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停在了门外。
“笃……笃……”
两声轻叩,随即响起时青的声音。
“阿姐?”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像是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
他站在门外,只露出半边身子,视线谨慎地垂落在门槛上,并不往里探看。
姜遇在听见他的声音后猛然转过身,由于她还沉浸在与衣带的较量中,所以气息还有些不稳。
“……等等我,马上好了!”
她看了看自己,除了衣服乱成一团外,该露的一点没露,勉强算是端庄吧。
于是姜遇小跑到了门前,把门往里一拉,与少年打了个照面。
时青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落在她身上。
少年干净的眼眸先是浮起一丝纯粹的疑惑,随即那点疑惑迅速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和某种强行克制的窘迫。
他的视线掠过姜遇那扭曲的衣襟和系的毫无章法的系带,最后定格在了她微微涨红的脸上。
姜遇注意到他的目光,默默道:“这件衣服比前两天的要复杂一点,所以耗的时间有点长。”
“……穿错了。”时青眉心微动,他想起那件有着傻狗图案的衣服,相比之下,这件确实要复杂的多。
姜遇被他戳破,只觉得脸颊更热了,她硬着头皮辩解:“是这带子……它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话说到一半,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过于可笑,索性闭上了嘴,只拿一双眼睛,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和残留的求助意味,望向时青。
时青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站在门口,彷佛被无形的门槛钉在了原地,进退维谷。
他从未和女子相处过,所以他不清楚,这样的事他是否真的可以由他来做。
直到几缕潮湿的风从门缝挤进来,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拂过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
于是,时青和这阵风一起,踏进了屋子,反手轻轻掩上了房门。
“姐姐,你先别动。”他走近,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姜遇展开双臂,等着他动作。
可是等时青一过来,她便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直。他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气息,同时还混合着客栈皂角那略显生涩的味道。
少年清瘦的身形在姜遇眼前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阳光透过窗纸,在他微垂的眼睫上跳跃。
他的手指伸向姜遇腰间那团混乱的源头,指尖不可避免地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触碰到她的腰际。那触感很轻,还有透着一股因紧张而略显笨拙的僵硬。
姜遇的视线不自主地微微上抬,掠过他那干净的下颌,最后落在他的喉结上。
时青还处于发育的时候,所以那处的凸起并不明显,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手感。
“好了。”时青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会,从未想过,原来这样简单的事也可以变得如此煎熬。
还有,这个人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她究竟在想什么?
姜遇感受到腰间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一松,低头一看,看起来平整多了。
“谢谢你!”姜遇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但时青并不介意,他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句:“嗯。”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含在喉咙里,若不是她们离得近,姜遇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时青便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骤然灼热的距离。
姜遇望着他像是仓皇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么好的头发,不编辫子实在可惜。
“阿青?”她试探性地开口,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时青,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时青则是仓促地转过身,问她怎么了。
“你想不想也试试女装?”
姜遇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件极其温柔的粉色衣裙:“这件衣服,当真是衬你。”
“阿姐莫要拿我取笑了,我是男子,如何穿得这样的衣裙?”
时青有些不解,刚扭过来的头又转了回去。直到感受到有人在他的身后。
姜遇抓住了他的头发。
“你很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可以为你编头发吗?”
对上姜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知道自己长相如何,但从未有人直接这样对他说过。
时青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又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换上这件衣裙吗?待会换可能会把头发再次弄乱。”姜遇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时青又木讷地点了点头,他很漂亮吗?
他满脑子都是姜遇刚才说的话,竟真的傻乎乎地为自己套上了那件粉色的衣裙。
再次清醒时,已经打开了房门。
姜遇站在门口等他。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
她迫切地将时青按坐在铜镜前:“瞧瞧!粉色果然娇嫩!”
说着不等时青反应,便再次抓起了他的发丝,专注地编了起来。
两人靠得极近,她整个人似乎都贴在他的身上。一股梨花香将时青包围起来,从他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姜遇此时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唇。
他忽然觉得手有点痒痒的,不知道那唇覆上去是不是和他想象的一样软。
与此同时,姜遇正在轻轻地梳着他的头发。
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好柔软的发质,一想到这是时青,是《逆寒生》的主角时青,姜遇又觉得不可思议起来,连要给他编头发都忘记了。
直到时青后仰着头,与她对视,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果然还是没那么适应!这场景,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我现在正要动手。”
听她这么说,时青又乖乖地把头低了下去。
姜遇的手指在时青的那如瀑的墨发间穿梭,她试图回忆现代那些复杂的编发教程,奈何脑子一片空白,最终只是笨拙地挽起上半部分,松松地系了一根发带,任由剩余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还有两根小辫随意地垂落着。
她绕到前面,配上这粉色衣裙,竟意外地营造出一种知性温婉的美感。
不过核心出装还得是这张美绝人寰的帅脸!
她欣赏得起劲,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
铜镜模糊,映出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姜遇又接着对付那缕不听话的碎发,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时青的耳廓。
时青垂着眼,鼻尖萦绕的梨花香比方才更加清晰。
他盯着镜中自己模糊倒影,那张被柔和粉色衬托得过分精致的脸,还有身后那个专注的身影……视线不受控制的又落回到姜遇的唇瓣上,柔软,红润。
“好了!”姜遇终于满意地退开一步,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虽然简单,却意外和谐。
“我们走吧,灯会该开始了。”
时青这才如梦初醒,他猛然站起身,宽大的衣摆拂过小腿。他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姜遇的眼睛,那句“不妥”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极低的“嗯”。
……
华灯初上,长街如昼。
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倒映着五彩斑斓的灯火,空气已经不再湿润,而是弥漫着一股烟火气。人潮涌动,话语喧哗,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将这夜色染得流光溢彩。
姜遇拉着时青的衣袖,在这人群中穿梭着,这还是她第一次逛灯会,看什么都新奇。
时青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粉色衣裙在灯火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连姜遇身上那抹鲜艳的红也映了上去。他低着头看着那靓丽的色彩,松挽的发髻垂落几缕碎发,拂在颈侧,那铜镜中未能展现出的惊人容色,此刻在着璀璨灯火下展露无遗,宛若误入凡尘的月下仙娥,清冷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惑人。
而他身旁那位,一袭亮眼红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从一旁望去,她们二人竟成了这一路上最瞩目的存在。
所以,还未走出多远,麻烦就来了。
一位手持折扇,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目光牢牢地锁在那道粉色的倩影上。他快步向前,彬彬有礼地拦在了两人面前。
他的视线直接越过姜遇,灼热地落在时青身上。
“这位……小姐。”他拱了拱手,声音刻意放得温雅,“小生这厢有礼了。今夜良辰美景,不知小姐芳驾何去?小生斗胆,可否有幸与姑娘同游夜市,共赏着灯会盛景?”
他眼神热切,显然被时青的女装彻底惊艳,完全没留意到旁边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的姜遇。
时青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弄得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姜遇,只见她正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一副看好戏的促狭模样。
他眉头微微蹙起,对那灼人的目光感到不适。他薄唇轻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嗓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天生的冷感。
“不必,请让开。”
“……”锦袍公子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开。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时青那张绝色的脸,似乎想从那略显平坦的胸脯和清冷的声线中找出破绽。
一时间,他的脸色精彩纷呈,有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你……你!”他的手指哆嗦了半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噗……”姜遇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她一手撑着时青,一手指着呆若木鸡的公子,“哈哈哈哈哈……对不住,公子,你眼神真好!哈哈哈哈!”
那公子被姜遇的笑声惊醒,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头也不回地挤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姜遇望着他狼狈的背影,仍是笑个不停。她擦着眼角的泪花,扭头竟与时青对视上了。
他竟一直在看她。
此刻他开口问道:“好玩吗?阿姐。”声音听不出喜悦,彷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眼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姜遇顺着他的目光,总感觉她们的视线没对上,他是不是视线偏下了一点?
不过瞧他现在这副样子,她该不会是惹他生气了吧?
姜遇光速滑跪,她轻轻地扯了扯时青的衣角:“对不起,阿青。我不该把你打扮成这样的。”
时青摇了摇头:“阿姐不必向我道歉,我若是不喜,早在客栈便不会答应。”
见他眼里笑意依旧,姜遇得寸进尺,她凑近一点,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这也证明,我们阿青真真是漂亮,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吓人一跳也是应该的。”
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时青也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他的耳根在灯火的映照下似乎又红了一分。
他别开眼,刚才她说的是“我们”。
趁着这档空隙,姜遇笑嘻嘻地,重新拉上他的衣袖:“走啦走啦,我们去看前面那个最大的莲花灯!”
“好。”
夜风带着雨后的微凉,她们在这无边灯海里并肩,慢慢地走着,慢慢融入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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