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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神附体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破旧嘈杂的网吧里，云子传完第九篇论文，背起书包起身离开。
“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躺在收银台边上招呼她，手上还捏着呛人的利群。
云子停下来看他。
“今天是中元节，你可别乱跑。”
看着眼前的人，想起她过往种种，网吧老板好心忠告道。
云子点点头，挥着手漫不经心地走了。
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老板，22号又死机了……”
老板将利群按灭在烟灰缸里，习以为常：“修啊。”
打了一个月零工的店员有些麻木。
自从他来这里上班，排查机子时无意间接手了刚刚那个女生用的电脑，发现不是死机就是乱码，问老板对方是何方黑客……
老板一副思索的神情。
然后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那是一个神。”
店员觉得老板疯了，老板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毕竟，霉神也是神。
他只是没有说全而已。
网吧坐落在乱蓬蓬的小巷里，离云子知名顶尖、坐落豪华、地段高昂的大学很远。
云子通常会选择骑着自行车到最近的市郊铁路，一路坐到学校附近，然后再扫个免费的共享单车骑回去。
这个点多数人都已经睡了，破旧的居民楼上只有几家还亮着昏黄的灯。
扶起不知道被谁撞倒的老式自行车，云子往上一坐，踏板一蹬，伴着车链子咯吱咯吱的声响慢悠悠骑出小巷。
一阵微弱的风迎面吹来，莫名有些冷飕飕的。
云子蹬了两下车子，忽然感觉衣服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嗡、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打断了她想要回头的动作。
想着应该是她帮同学代写论文的报酬到了。
云子虽然倒霉，但是人勤快。为了赚钱，她积极学习各个领域，擅长的论文，她就定价高一点；不精通的论文，她的价格就会比别人更便宜。因此从上学开始常常接到单子，让自己不至于钱包扁扁。
谨慎地看了看眼前、左右四方，确保无一活物、道路平坦，云子放慢速度，一脚踩地停了下来，这才从兜里掏出地摊上几十块淘来的二手手机。
看着屏幕，她眉心一跳。
这个手机从淘来时界面就是原始的彩色，她一直都没有改。现在却自动变成黑白色调，还弹出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绿色弹幕。
“温馨提示：您已与地府连接成功，请通过人脸识别验证您的职业。”
地府？
云子怔住，愣神间手机就自动完成了人脸验证。
“检测到您并没有职业，已将您的信息提供寻职部门，请稍等。”
……
云子握着把手的手一紧。
对于常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手段极高并且无聊的恶作剧，但是对她这个倒霉蛋来说——是真有可能见鬼！
在外人看来，云子是一个从容不迫的人物。
只有云子自己知道，她是无能为力、听天由命，俗称“没招了”。
因为她是一个孤儿。
还是一个很衰的孤儿。
从小被父母抛弃的经历让她习惯一个人。
当然，这种独来独往的习惯不是她主动选择的。
是继她被院长捡回去，在福利院里吃饭碗会碎，喝水杯会漏，荡秋千绳子会断，滑滑梯吓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猫，从而被抓伤......一系列倒霉事件后出现的。
大家发现只要一和云子待在一起，吃糖都莫名其妙掉地上！
太霉了！
简直就是霉神附体！
小孩们思想简单，靠近云子就倒霉的话，那就离她远点。云子渐渐没了朋友。
云子六岁的时候，有大人来福利院里领养小孩。
她凭借大大的眼睛和能说会道的本领博得了许多家庭的欢心，不出所料地被一家有实力的家庭带走。
选中云子的夫妻刚开始的几天还和和美美，快一周的时候狗突然不见了，翻遍了市区都找不到。为了散散心，夫妻俩决定带云子去游乐园玩玩。在回来的路上，新车的刹车又莫名失灵，一下子撞上了栏杆。人都没有什么事，却留下了阴影。他们把车送去检查时，维修工说是刹车电线被老鼠咬断了。他们住的是高档小区，怎么会有老鼠？！两个人都是精英，常常需要出差，他们没事的时候就会透过监控观察了云子几天，在看到云子喝水都会被呛到窒息时，找到了被厄运笼罩的根源。
云子被送回了福利院。
她静静坐在院长身旁，没有大哭大闹。在车子失灵时，她就知道自己的霉运已经大到会影响这两个给她提供衣食住行的好人。她知道他们家有能看见她的屏幕，她甚至不用故意各种作死，霉运就会自己来找她。比如吃鱼被刺卡住，走路摔跤，喝水呛到自己气管里差点背过去……这样的事让他们发现了问题。
福利院待了没两天，又有别的家庭想接手云子。
她不想去。
但这家人在知道她比较倒霉的经历时，再三对院长保证他们有钱有爱，绝对会好好对她。
骗子。
再次被送回来时，云子就不爱说话了。
碰巧她「衰」的这件事也传开了，再也没有家庭有带她离开的想法了。
眼看着福利院的人越来越少，院长大概是觉得她可怜，就收养了她做义女。
成为义女后，院长给她报了义务小学。里面的建设很陈旧，云子的心里却很满足。
福利院外的世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上了差不多一周课的时候，云子不太爱搭理别人。因为她发现，只要她不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就不会有人变倒霉，她感到高兴，一放学就冲回福利院告诉了院长。
院长是一个长相温柔却十分严格的女人。她看着云子雀跃地比划着，在童年这个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这个被霉运缠绕的孩子却将精力全部耗费在为别人着想上。这个连关心向来带着严厉味道的女人，颤抖地把云子抱在怀里。
院长的怀里香香的，云子很喜欢，但是她牢记着任何人和她过分亲密都会倒霉的原则，所以云子轻轻推开了院长，说她要去写作业了。
为了不让院长伤心，云子假装自己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她每天都给自己找很多事做。
福利院的角落里有一棵梧桐树，曾经同她等身大小。云子找事做之一就是浇梧桐树。
梧桐树进入了生长周期，高度猛窜。
云子的心底还是渴望拥有一个朋友。
人是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了。
于是她问梧桐树：“我们是朋友吗？”
梧桐树的树叶簌簌作响，像是一种回应。
云子很高兴，无论风吹雨打，每天都去看它。
她在梧桐树下画画，在它周围左躲右藏，模仿小朋友们常玩的捉迷藏游戏，假装自己在被寻找。
她对大树诉说，还将秘密卷起挖个洞藏在树下，再用花朵枝叶掩埋起来，以此显眼的装饰迷惑院长。
她什么话都和梧桐树讲。
忽然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她对梧桐树说了那么多，梧桐树那么了解她，她却不了解梧桐树。
为了靠近这位朋友，她又学了一身轻松上树的本领。
如今的梧桐树已然参天，她坐在树枝上看着最后几个人也一个又一个被接走。
偌大的福利院由曾经的热闹转为空荡，忙活得没个空闲的秋千也渐渐落下薄灰。
云子却并不觉得孤独，因为她有梧桐。
但有的时候，福利院的夜又确实太黑。
四周空寂，她的心在尖叫悲鸣。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
可每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声音又从心底冒了出来制止她的念头。
那个声音说。
你的外表正常，手脚健全。
在被父母抛弃时，幸运地被外出的院长捡了回来，不至于落个饿死或在街头流浪乞讨混饭吃的下场。
虽然身边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自己却也因此能被院长带在身边，得到院长全部的喜爱和关心，还在她的供养下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已经很好了 。
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云子拿在手上。
她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脸上却早已没了初次看见录取的喜悦。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是个骄阳日，她在网吧的电脑上看到查询结果后一路跑着去向院长报喜，却看见女人祥和地躺在摇椅上，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斑驳地照在她青白的脸上，那些曾经因为严厉要求她而皱着的肌肤纹理舒展着。
云子的心仿佛在高空重重落下，世界在她眼中扭曲起来。她按住发麻的头皮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过去院长的严厉指责、那些替她着想为她露出的笑容在眼前飞舞流逝，什么都留不下。她还什么都没做，她每天昼夜学习、神经紧绷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明明差一点她就可以回报这个母亲……云子蹲在摇椅边上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过了不知多久才轻拉着院长平放腹前的手向她报喜，好像这样女人就只是睡着了一般。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簌簌作响。
这个曾经见证了她考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的朋友，代替了那张曾经对她絮叨无数、埋怨下不知多少关怀的嘴来回答。
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
……
“嗡嗡——”
云子看着手机界面跳转，上面显示寻职部门推荐职业。
“幽灵猎人，负责追捕消灭幽灵，为了防止市民恐慌，请在夜间领取任务。灵媒……”
灵媒：可以看到并与死去的灵魂交流。
云子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如果她选择了这个职业，那她会不会再见到……
“选择成功。”
“请从以下三个选项中选取您的第一个任务。”
“A.新娘来了，地点：方圆村，任务奖金100 000元人民币（已自动转换汇率）。”
“B.情深雨蒙，地点：柳市，任务奖金500 000元人民币（已自动转换汇率）。”
“C.泣涕涟涟，地点：第二世界，任务奖金1 000 000 000元人民币（已自动转换汇率）。”
十亿元。
云子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甚至怀疑自己数错了。
可那串数字翻来覆去，怎么看都没有改变。
这笔巨大的财富像是有了实体，在云子空落落的钱包四周漂浮，迫切想要金钱的处境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按下接受。
冷静。
云子用脚跺了跺马路，平缓了一下心情。
选项背后的地点——第二世界是地府吗？
顺序应该是按难度排的，她现在什么都不会，还是不要冒险了。
“温馨提示：第二世界任务刷到概率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是否确定选择A项任务，（确认后则默认放弃其余选项）。”
云子：……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传来一声叹息。
“选择成功，请找到一个确保安全的地方后开始任务。”
云子将手机放进口袋，再一抬头，被吓得一个趔趄。
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公路变得‘人山人海’，飘着的、蹲着的、还有趴在她自行车车头上咧着血盆大口对她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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