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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系统
天上翻滚的云絮如同破败的棉胎,沉甸甸地压向大地,不知名的树群瘦骨嶙峋地戳向四方,枝桠扭曲如痉挛的手指。雨幕绵密,带着某种执拗的恶意,将整个世界浸泡在腥咸的潮湿里。
陈宴之不知道跟迎面吹来的冷风打了几个照面,黏腻的雨滴像是有目的性的,不断攀附进他风衣领子里。血雾在四周翻涌,不时有暗红色的碎屑簌簌落下——那分明是某种人体组织的残片,毫无疑问,他和眼前这栋建筑的处境并不亚于四面楚歌。
他发誓,他只不过是在跟诈骗电话斗智斗勇时误触了弹出来的垃圾邮件而已,紧接着整个人便意识消散,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体有几处被缠上了绷带,四仰八叉的躺在这个鬼地方。如果不是这里的雨水有股黏糊糊的咸腥味,以他的睡眠质量,估计是要等到被淹死才能醒过来了。
他试着活动筋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暗自思忖,“应该是从高处摔下来的吧,”关节处这些绷带似乎还是有些作用的,虽然不知道是谁做好事不留名,趁他昏死的时候绑上的,但他还是在心底向这个活雷锋道了谢。
【再生系统提醒您:
抵制不良系统,拒绝盗版系统。
注意自我保护,谨防受骗上当。
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殒命。
合理安排时间,享受健康生活。】
如同吃了馊饭的机械男声骤然撕裂雨幕。刹那间,所有坠落的雨滴凝固在半空,连翻腾的血雾都定格成暗红色的绸缎。
陈宴之挑眉:这段话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请选择是否开启宿命烬痕】
一张虚拟面板在他面前展开,显现出了一个被框住的猩红血字——是。
世界被噤声了。
系统:......
陈宴之:......
【是否需要辅助阅读单字功能。】
像是配合完成一场完美的话剧一般,陈宴之突然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你知道的我从小家里就因为我是男孩儿不让我去读书。”
系统:......
【请选择:是】
听起来更加咬牙切齿了。
“我选择否。”陈宴之笑眯眯的回答。
系统:......
【检测宿主已做好准备,强制启动。】
【正在加载宿主数据......加载完成。】
【人民路上有着幸福小镇,这里的每个家庭都曾获得过“模范家庭”的称号......】
【祝您生活愉快。】
似乎是为了惩罚他,系统播报完后雨下的格外大,陈宴之走向四周的血雾墙,抬手去感知血雾背后的事物时,几乎是立刻被削掉了指尖,发现确实别无去处后,他搓了搓伤口,若有所思的向那栋裹着月光的小屋走去。
走到门口,陈宴之透过腐烂的木板缝隙,能看到雨水正顺着外墙蜿蜒而下,透明的蛆虫在啃食这栋垂死的建筑。门廊的台阶早已塌陷,黑洞洞的破口的仿佛一张咧开的嘴,渗出潮湿的腐味。
他叩了叩房门,刚准备开口,房门自己“吱呀吱呀”的挪出来一条小缝,迫不及待的示意他进去。
经过他再三确认,排除了包括但不限于自己敲的太大力、门锁突然坏了、其实门就开着等众多可能性,肯定了门是自己移动的以后,便试探着想要踏进去。
“请问......”,陈宴之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来客人了?”门缝里突然探出半张惨白的脸,正在向他阴恻恻的笑,那笑声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嘴角咧开的弧度极不自然,仿佛有看不见的线在拉扯面部肌肉,露出森白的齿列。
“算是吧。”陈宴之犹疑了一瞬,忽视了眼前的怪异,反倒是认真思考起来了她的问题。
女人的头颅正以违背生理构造的角度扭转着,嘴角被某种力量强行扯到耳根,看到他面色如常,继续了自己的发言,“咯咯......欢迎来到我们幸福的三口之家。”干哑的声音像断裂的琴弦,每一声都卡在诡异的间隔里。
“承蒙收留。”陈宴之拍了拍身上的雨渍说道,并附赠上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仿佛没看见对方腹部蠕动的缝合线。
“2。”女人盯着他,突然蹦出一个词,有着并不想听他说完的意思。
陈宴之:“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女人眼球诡异地滑向左侧,身体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好像是向他重复了一遍又说道:“2。”不等回应便直直走向厨房,随即就听见厨房里传出了剁肉的闷响。
陈宴之被吵的有些头痛,况且孤零零的站在别人家门口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观摩一番客厅时,发觉后颈掠过一丝寒意,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一个人影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陈宴之:......是人是鬼?
暗处的人影见他发觉,便缓步而出,陈宴之这才看清,那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极为出挑,瘦瘦高高的,眼尾微微上挑,眉却微垂了下来,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窗外的雷光恰好照亮她颈侧淡青的血管。
“阿尽,我的名字。”少女环抱着双臂淡淡的扔下了几个字,眉宇间透漏着些许的不耐烦。陈宴之微微欠身,手臂随着前倾的颈线划出半弧,露出几缕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这个躬身角度既不会显得卑微,又足够让阴影掩去他眼底的审视:"幸会,陈宴之,美丽的小姐....."放在左心口的手微微僵住——痛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阿尽淡淡道:“这是我的爱人。”
陈宴礼颔首表示知晓:“很有夫妻相。”
阿尽的嘴角暗戳戳地提升了两格像素点:“多谢。”
客厅内昏黄的壁灯摇曳着,将人影拉扯成扭曲的形状投映在褪色的蔷薇壁纸上,神父画像被阴影残忍分割,空气中充斥着霉味与铁锈味结合的古怪味道。二人的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吞噬,陈宴之抬眼望去,几位先到者正以不同姿态占据着各自的位置。
“你们好,我是林澈。”
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年轻男子率先打碎了沉默的隔阂。他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背包肩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壁炉里诡异跳跃的幽蓝火光映照在他的镜片上,“刚刚那个妇人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吞咽,
“华段夕。”靠在扶手上的男人强撑着精神回应道,白大褂的袖口沾着几处暗色污渍,领口松开的领带像条垂死的蛇。 “他是温珩。”华段夕用掌心示意了盘坐在地毯上的少年,他正紧盯着手中的恶魔牌沉吟不决。
一一回应过后,陈宴之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望向窗外的白发女人,她安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白色长裙无风自动,在对视的瞬间,好似要将他溺死在那双清冽的金色瞳孔里,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里浮上一阵敌意。那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夏无虞,”她眉眼弯弯,目光与他错开,“我们见过的。”
壁炉突然爆出一颗火星。陈宴之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下意识侧身,正对上身后的阿尽正带着略有敌意的眼神审视着夏无虞——看来那句见过是对阿尽说的。
窗外,一只乌鸦撞在玻璃上,黑羽纷飞间,溅开的血珠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文字:
【宿命烬痕副本:母噬
剩余玩家:6/13】
林澈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细若游丝:“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宴之注视着血字的缓慢消逝,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意思就是提醒我们,在这之前已经死了7个人了。”他的声音仿佛在随意的探讨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砰、砰、砰——”
客厅内的光源外罩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摇曳着的灯火逐个被掐灭,窗户玻璃在骤风的哀鸣中迸裂,每一片都映照着扭曲的人脸。
陈宴之微微眯眼,反而向前了一步,将阿尽挡在了自己身后,玻璃碎渣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刻下细密的血线,血珠反重力地悬浮在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攫住所有人的肢体,就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令人无力挣脱的束缚感让他们动弹不得。
白光乍开,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等视线重新聚焦之时,窗外阳光普照,屋子流动着一丝诡异的安详,耳边传来走调的摇篮曲,厨房飘来的香气突然变得浓烈,而餐桌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七份精致的餐具。
“诶呦,是社区的调查员吧,”摇篮曲的声音停止了,方才开门的女人裹着厨房的油烟走了出来,“这不是正好到了中午饭时间吗,我在厨房忙,孩子他爸在屋里辅导孩子功课呢,”她搓着双手,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肉末簌簌掉落,“没人招待是我的不是。”她赔笑着,身体依然与常人无异,若不是陈宴之脸上传来阵阵刺痛,刚刚的怪诞场景就真成了黄粱一梦了。
陈宴之率先打破沉默,脸上温柔的笑意不达眼底:“有劳您费心了。”见状,女人娇俏一笑,邀请他们到餐厅,要拿出家里上好的茶叶款待。正当陈宴之依言走向餐厅时,夏无虞喊住了他,伸手递出一小罐白瓷瓶,温言道:“我这儿有瓶祛疤膏,给你吧。”
陈宴之委婉拒绝:“在这里,形象暂时还没有这么重要。”如若在平常日子里,他肯定会说:“我的荣幸。”或者“您这份心意,比任何药膏都珍贵。”毕竟,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不会让任何一位女士失望始终独居首位。可是,面对着这个不似凡人的夏无虞,让他有着生理性的抗拒。
华段夕与温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显然二人此前相识,陈宴之自然地与阿尽比邻而坐,夏无虞随手挑了个位子坐下,落单的林澈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尽旁边的空位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桌布边缘。
“姐姐的包包好好看......”
桌布下传来了女童甜腻的声音,似乎还咀嚼着吃食。陈宴之垂眸望去,一只油乎乎的小手探出,青白的指尖滴落着不明黏液,像春天发芽的植物,正向阿尽肩上背的包缓缓移动......
“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便刺穿众人的耳膜,电光火石间,那只小手已经齐腕断落,啪嗒一声掉在波斯地毯上,在地上无声地抽搐着。鲜血呈放射状喷溅,沾染上了陈宴之的裤脚。阿尽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匕首泛着冷光,刃口还挂着新鲜的血珠。
餐厅的吊灯开始剧烈摇晃,水晶挂件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墙上的全家福渗出暗红色液体,照片中男人的眼睛突然转动,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咻——"
一道银光闪过。阿尽手腕轻抖,袖中飞出的钢镖精准贯穿照片中男人的右眼,将他钉在了墙面上。钢镖钉入墙面的余音还在震颤,暗红色的液体凝固成蛛网状的脉络。林澈的瞳孔扩散得几乎要吞噬整个虹膜,倒映着桌下骇人的场景——蜷缩在桌下的女童,正抱着自己的断手"咔嚓咔嚓"啃食。
“神本无相,”陈宴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看向阿尽的眼神愈发考究,“初来乍到,倒是捡到宝了。”
此时,那位在厨房忙碌的温婉女人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里卡着细碎的血痂。似乎是对刚才的事情并不知晓,张罗着大家吃饭。
女人的目光像黏腻的蛛丝,在陈宴之和尽之间来回缠绕。当她的视线扫过阿尽时,瞳孔不自然地缩成针尖大小,眼白部分爬满细密的血丝;而看向陈宴之时,嘴角会不受控制地抽搐,露出后槽牙上嵌着的金属牙套——上面刻着某个模糊的数字。
“小朋友不听话,该罚。”,女人幽幽道,像是在意有所指。"但是小朋友也该教育。"她脸上的表情如面具般切换,换上一副夸张的愁苦模样,手指神经质地绞着围裙边缘,"她最近为一道题而苦恼,我和她父亲也为之烦恼。"
壁炉里的火焰不知何时变成了幽绿色,将每个人的影子扭曲成怪诞的形状投射在墙纸上。一个矮小的身影慢慢浮现,她左手腕的断口处蠕动着黑色的肉芽,右手紧紧攥着一支断头铅笔。
"为了保住我们模范家庭的称号......"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得可怕,她枯瘦的手指划过餐桌,在实木桌面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你们这些社区调查员,是否可以来帮助我们呢?"
林澈害怕的要摇头哭了出来,可是,在这个游戏里,谁能不听从npc的话呢。
“哦不!一辆电车正朝着四个人驶去——”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戏剧化,仿佛在演出一场荒诞剧。餐厅墙壁上那些蔷薇花纹正在疯狂生长,藤蔓间结出了四颗表情各异人头形果实。
“你可以拉动拉杆,”女人的脖颈突然伸长,腐烂的脸庞贴近陈宴之,腐臭的吐息喷在他脸上,“让电车驶向另一条轨道,这样只会撞死一个人。”她裂开的嘴角淌下黏液,墙上倏然出现一颗不高兴人头,“你会怎么做?”
整面墙壁突然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藤蔓如钢索般暴起,瞬间缠绕住五人。陈宴之感到植物尖刺扎入动脉,温热的血液顺着藤蔓流向墙上的果实,更诡异的是,墙上的四颗人头正同步扭曲着他们的表情——华段夕的眉头拧成死结,温珩的咬肌剧烈抽搐,林澈的面部肌肉失控痉挛,而夏无虞......她竟然在微笑。
远处不知从哪处传来蒸汽机车轰鸣的声响,地板开始规律震动。小女孩冷不丁的唱起了童谣:“拉呀拉呀拉杆杆~”像是有无数个孩子在合唱,每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回响。
陈宴之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虚握住空气中浮现的青铜拉杆。拉杆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缩小的人脸,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选我。"墙上那颗属于阿尽的人头突然开口,声音与阿尽本人一模一样。众人身上的藤蔓骤然收紧,发出绳索勒进皮肉般的"吱嘎"声。
他余光瞥见阿尽被藤蔓悬在半空,还是那张冰块脸但眼神却异常清明,“选我吧,”她的声音和墙上的人头同时响起,明明两人相识还不到半天,但陈宴之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个才是真正的阿尽,“我不会死。”阿尽看着他,坚定道。藤蔓勒进她的皮肤,鲜血顺着脚踝滴落,在地面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泊,里面倒映着陈宴之的面庞。
"快决定呀~"小女孩不知何时爬上了餐桌,断裂的手腕处长出蜈蚣般的足肢。她歪着头,“不然电车就要......”
女人目光如炬,她眼神所及之处便是那辆列车行驶之处,畸形的指爪正搭在他手背上,带着他缓缓将拉杆推向刻着阿尽名字的那一侧轨道——
“道德困境?”陈宴之突然翻转手腕,反而扣住女人腐烂的手腕,“那得先有道德才行。”女人畸形的指爪突然僵在半空,她瞪大的眼睛里映出陈宴之戏谑的笑容。
“之前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陈宴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我说我要先把车炸了,再把那五个人一起杀了。”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色餐刀,狠狠刺入脚下的地板,“毕竟,活下来哪一个都对其他人不公平不是吗?”地板发出痛苦的呻吟,暗红的液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那些藤蔓像被烫到般急速退缩,墙上的人头果实一个接一个爆裂,溅出腐臭的汁液。
“可是,不好意思,我目前还不想死。”他擦了擦脸上的粘液,“所以我的答案有些改变,我决定第一个把出这道题的人给杀了,让始作俑者自己尝尝被撞的滋味。”刀尖突然指向女人,“感谢您给了我这次宝贵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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