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弃的赌徒

　　水晶吊灯在头顶摇晃，灯盏在凝固的蜡油像干涸的眼泪。洛昭指尖摩挲着牌面，扑克边缘的金漆早已斑驳，在霓虹灯下泛着铜绣般的哑光。
　　赌桌对面，富豪的雪茄灰簌簌落在绒布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圆斑。空气里漂浮着威士忌、古龙水和某种甜腻的腐烂味——像是有人把整束玫瑰塞进了排水管。
　　“五百万，跟不跟？"对面的富豪擦了擦汗湿的额头，钻石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洛昭唇角微扬，指尖一推，筹码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再加三百万。"
　　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天啊，这已经是今晚第七把all in了..."
　　“听说他昨天在澳门赢了六千万..."
　　“嘘，据说澳门赌场的监控都拍不到他换牌..."
　　荷官的手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见过无数赌徒，却从未见过像洛昭这样——每次下注都精准得像是能看透牌背。
　　“开牌吧。"洛昭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赌厅瞬间安静。
　　富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翻开底牌——红心A。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洛昭轻笑，指尖轻轻一弹，黑桃A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在赌桌中央。
　　“不可能！”富豪猛的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这幅牌里不可能有两张A！”
　　洛昭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王老板，您右手袖口的备用牌，要不也拿出来比比？”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保安快步向前，果然从富豪袖中摸出三张暗牌。
　　“精彩！”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忍不住鼓掌，“这手听牌辨位的功夫，十年没见人使过了”。
　　与此同时，洛昭突然眯起眼睛——那张红心A的右下角有一道几乎肉眼看不见的折痕。是他上个月在澳门用的标记手法。
　　“你出千”洛昭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富豪慌乱的表情瞬间消失，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幅度，瞳孔变为机械般的灰色。
　　“不，是你在出千”。
　　水晶吊灯的十二盏灯泡突然同时频闪，将整个VIP包厢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影牢笼。洛昭眯起眼，看见灯罩内侧凝结的蜡油正缓缓蠕动——那根本不是蜡，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胶质，包裹着微型人形胚胎，随着电流脉冲抽搐。
　　“洛公子，是你在出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被某种力量扭曲成电子杂音。富豪的领结突然解体，化作数百只机械蚂蚁，沿着雪茄爬进他张开的嘴里。雪茄灰烬落在桌面的瞬间，整个赌桌突然翻转九十度。
　　洛昭看向桌底。
　　无数具半透明的克隆体被嵌在桌板夹层里，全都长着他的脸，正用指节叩击玻璃内壁。最靠近他的那个克隆体突然咧嘴，口腔里没有舌头，只有一枚旋转的二十面骰子。
　　整个赌场开始坍缩。
　　波斯地毯的暗红漩涡突然活了过来，那些金丝刺绣变成锁链缠上洛昭的脚踝。墙壁上的油画里，贵妇们的珍珠项链纷纷断裂，滚落的珍珠在落地前化作眼球，瞳孔里映出无数个正在融化的洛昭。
　　最恐怖的是其他赌客。
　　他们仍保持着举杯或下注的姿势，但西服领口露出的脖颈正在像素化，像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噪点。一位戴祖母绿戒指的女士转过头，她的面部以鼻梁为界裂成两半——左半边还在微笑，右半边已露出森森头骨。
　　身后华丽的十二棱镜突然同时炸裂，无数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洛昭扭曲变形的脸。耳旁富豪大笑的机械声绵绵不绝，越发接近刺耳的耳鸣声。他的视网膜被强光所伤，视野里残留着紫色的光斑，那些光斑蠕动着排列成一行小字「距离玩家坠入副本仅剩：7 6 5…」
　　洛昭猛地站起，轮椅却从身后撞上他的膝窝。穿粉色制服的护士不知何时出现，针筒里七彩药液沸腾翻滚。意识不清间，他低头看向被迫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塑胶手环正在渗血：
　　【0214号|病名：自我欺骗】
　　赌场的一切嘈杂被瞬间抽离，安静的仿佛坠入深渊，耳畔只存在心电监测仪的滴答电流声。
　　失重感持续了3秒整，黑暗中，消毒水的气味像刀片般滑进鼻腔。
　　“哔——0214号病人，晨间治疗时间”。
　　机械女声响起的同时，束缚带自动收紧，勒进他手腕尚未消退的赌场筹码压痕。
　　洛昭猛地睁眼，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头顶不是水晶吊灯，而是一盏手术无影灯，灯盏边缘爬满斑斑锈迹。指尖残留的扑克牌触感，此刻变为塑胶病号服的粗糙纹理，耳畔此起彼伏的赌客惊呼，扭曲成病人的呓语：“牧师大人，我的肠子在唱圣歌…”，苟延残喘的心电仪旁罗列着紧凑毫无空隙的病床，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排排閤眼的老人，如同干枯的干尸，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小范围腐烂。
　　窗户均被密封，生锈的铁板被歪扭的铁钉封死，整个病房不见天日，只剩一盏摇曳的手术灯维持着不至全黑的环境。
　　紧靠窗户旁的病患猛的大喘气，拖着干柴的身体90度坐直上半身，腹腔里肿胀的心脏似乎下一秒就会撞破像半透膜一样的躯壳，布满血丝的眼球危危欲坠，悬挂在比晶状的眼球明显大了很多的眼眶中，惊叫出声后又伴着粗厚的喘息声缓缓入睡。而这一切在这里的护士和病患似乎都习以为常，甚至鲜有人向事发的患者看去。
　　洛昭不解，陌生的环境让他心里感到烦躁和不安，并且这里的陈列设施和他的生活毫不沾边，一切都是冷漠的新面孔，但他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曾经来过这个“精神病院”一样。
　　这种陌生又说不上来的熟捻刺激着洛昭未定的惊魂，比起奇怪举止的病患，自己更像是正常环境中的不正常。
　　刺耳的电流猛然响起，洛昭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后冰冷的机械男声充沛寂静的环境，对于洛昭来说，常年生活在棚户区的他，听到这么大声音只存在于被遗忘的邻居因鸡毛小事而起争吵的清晨，可以说是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远是近。
　　洛昭无心瞥见熟睡的，几近腐烂的病人，以及呓语不停的精神病患，一切都如常进行着，似乎在这个环境，只有他能听到耳边传来的机械广播。
　　『欢迎回到您的赌局，尊贵的■ ■ ■』
　　最后三个字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声音模糊不清，识别不出是什么字。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已成功坠入多人游戏副本：谎言疗养院』
　　『玩家编号0214系统面板正在载入中…』
　　『系统数据加载完毕』
　　『玩家姓名：洛昭』
　　『生命指数：100（若生命指数清零，玩家将退出游戏，死亡不是您的终点，请玩家珍惜生命，远离作死玩家和作死行为）』
　　『清醒指数：99（由于您坠入副本时处于因对方出千而不满状态，系统评定您精神有所损失，您是本季度第一位进入副本世界依旧保持极高精神状态的玩家，真是令人敬佩呢！）』
　　『体力指数：40（初中体育考试，您以10分钟的惊人速度跑完了漫长的1000米，以一己之力将班级体考平均分拉低整整3分！可歌可泣！）』
　　『智力指数：96（您的智商出奇的高，不算任何加分项以裸分荣登省状元）』
　　『幸运指数：0（您几乎在任何一件可以绊倒您的小事上都会被绊倒，若100位玩家中必须有一个人死亡，这个名额非您莫属！）』
　　『综合评价：玩家等级为D+级，当前副本D级副本，符合玩家当前等级实力』
　　『副本场景载入中…』
　　『副本场景加载完毕』
　　『NPC实体载入中…』
　　『NPC实体载入完毕』
　　『副本游戏[谎言疗养院]加载完毕，游戏开始』
　　『背景介绍：20世纪90年代，位于S市偏远工厂区中心屹立着远近闻名的疗养院，传说这的医生可以医治不治之症，许多身处绝境走投无路的年轻人为了医治家里奄奄一息无处收留的老人病患，不惜贷款重金将老人送到疗养院，这些病人家属被世人冠为世俗孝子，政府为了扶持因孝心贫困的家属，特发配学区房十年免租政策以表明鼓励态度。在这种政策大力扶持下，疗养院人满为患，院长无法接纳数以万计的病人，最终荒废此地，病重患者不知所踪。一年后，路过此地的人们常说这里半夜有孩儿啼哭的吵闹声，疗养院烟囱常有鬼火闪烁，甚至有人曾在午夜看到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从疗养院后院跌撞而至，直冲本人抓狂着跑过去…奇怪的灵异事件层出不穷。作为被遗忘在疗养院的病人，请玩家尽力探寻其中的真相，逃出生天』
　　『作为新人，您的0幸运指数为您选择了死亡率高达50%的多人副本，作为热度极高的副本游戏，相信您的精彩表现能获得观众们的认可热爱！请努力取悦观众完成副本游戏吧！』
　　『玩家洛昭当前观赏区人数为：3』
　　『打赏金币：0』
　　『充电收藏：0』
　　『请玩家尽力展现自己！获得更多打赏的金币奖励吧！』
　　语音落下，伴随滋滋的类似古老失修的播放机费力拧动磁盘的音效，机械男声戛然而止，空气恢复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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