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魂

　　2020年初，年还没过完，疫情便开始逐渐蔓延至全国各地。到了开工的时间，洪水一般的“返京潮”，此时风平浪静，人们的心却像波涛汹涌的浪花翻滚着，担心被病毒传染，更担心失去养家糊口的工作。
　　元韵是一名护士，女儿萧圆上小学那年，为了能接送她上下学，就找了一个新成立的私立医院门诊的工作，几年下来，医院效益仍不见好。
　　她一次又一次被单位通知延长开工时间。不上班就没工资，没工资就不能还学习金贷款，这样坐吃山空下去，不知能维持多久。
　　一天，突然传来“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元韵的心猛地一紧，不用想，肯定又是来要债的。
　　萧遥这个混蛋，躲债都好几年不在家住了，留我和女儿面对这些麻烦。一想到萧遥，元韵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你是萧遥的老婆吧？我想跟你聊聊！”一个陌生男人说道。
　　“我不认识你。”元韵觉得莫名其妙，她从来没有什么异性朋友，更别说什么陌生男人了。
　　“咱们还一起吃过饭，你可能忘了，萧遥还带我来过你家呢！”
　　元韵恨不得用两个脑袋想，这才想起来女儿十二岁生日那天，萧遥打电话给娘俩，说给女儿过生日，即使元韵不想见萧遥，为了女儿，她还是带着萧圆来到家对面的饭店，却看到一群陌生的面孔和萧遥坐在一起，又是骗局，说好的单独给女儿过生日呢？！
　　这些人衣冠不整，言语□□，吃吃喝喝抽抽，吹牛说大话，场面嘈杂混乱，乌烟瘴气。萧遥一一给她介绍，说哪个给买的生日蛋糕，哪个请客吃饭，她皮笑肉不笑的点着头，耳朵和眼睛自动开启了休眠模式。饭吃了一半，直犯恶心，不是这饭菜难吃的恶心，是这污言秽语、烟雾腾腾让人恶心。她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陌生男人应该就在其中之一吧。
　　“你老公把我老婆带跑了，我有证据。” 陌生男人继续说道。
　　“我不在乎，也不想管他的事！”这只是验证了元韵的猜测而已。她不想插手，图个清静总可以吧。
　　陌生男人自顾自说，元韵不理会，一会儿门外没了动静。
　　这几天，元韵的微信通讯录里，总是同一个陌生人要加她，这让她不得不与今天的陌生男人联系起来。这时，一个陌生来电打断了她的思绪，以为是快递，她就接了。结果是一个陌生女人来要债，说萧遥欠她一万块钱，她二话没说果断挂了电话。
　　元韵觉得蹊跷，这么巧两个人同时找萧遥，他们是否相互认识呢？
　　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萧圆被爸爸叫去便利店拿饮料，回家时还拿着几个羊肉串儿。当时她并没有多想。
　　元韵再次问起女儿上次的事，萧圆说羊肉串儿是旁边洗衣店的阿姨请的，她说是爸爸的朋友，她还问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这里面必有来头，元韵果断加了陌生人的微信，接着，无数条刺眼的微信利剑般袭来：带走我的老婆！住址，奸情！照片！其他女人！······此人就是今天的陌生男人，他叫吴浩，结婚多年，有一子，孩子已成年。和萧遥，还有那个要债女人来往频繁。
　　“前一阵子，我们一起喝了点酒，家门口挪车的功夫，就萧遥那个混蛋竟然告发我醉酒驾车，待了三个月局子不说，老婆还被他带走了。我会让他进局子的！至于那个贱人，我会起诉离婚，让她补偿孩子的抚养费给我的父母。”字里行间透露着吴浩的愤怒和报仇心切。他希望元韵帮他指认萧遥的出轨，并出庭作证。
　　元韵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情掺和萧遥的事。眼看账户里那少的可怜的存款越来越少，她的心如一团乱麻。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能偿还学习金贷款，连维持日常开支都难。
　　这天晚饭后，再次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是萧遥家吗？开门，开门！”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
　　萧圆闻声跑出来，吓得钻进元韵怀里。元韵心跳加速，却还要装作镇定安慰女儿：“没事，别怕，妈妈在呢。”
　　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壮汉冲了进来。元韵惊恐地瞪大双眼，一眼就看到他们颈部那相同的龙纹身，吓得腿都软了。还没等她回过神，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男人，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脖领，将她狠狠按在墙上，她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其他几人犄角旮旯、衣柜、床底下仔细一一搜寻，东西翻乱了一地，就算是苍蝇也插翅难飞。
　　萧圆吓哭了，“妈妈在，不要怕！”元韵脸都憋红了，她用力呼吸着，抱紧女儿发抖的身体。
　　“小丫头片子，别哭了！”刀疤朝着萧圆吼道，然后上下仔细打量着元韵：“你是他老婆吧？你转告萧遥那狗杂种，尽快把欠的几十万高利贷还了！”
　　“他不住这儿，很少回家。”元韵壮着胆子说。
　　“我是让你转告他，不还钱有他好看的！”几个黑衣壮汉守株待兔两个月了，都不见人影。刀疤放下狠话，带着几个黑衣壮汉甩门走了。
　　元韵心惊胆战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怀里搂着受惊的萧圆，眼睛里充满了无助与无声的泪水。
　　萧遥到底欠多少债？借的钱一分没花在我和女儿身上，可要债的都来找我。跟他过了十多年，一天福没享过不说，还得每天担惊受怕。
　　萧遥小时候甚是淘气，每天惹是生非，母亲是一名英语老师，说教无用，打也无效，木棒都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父亲是军人，两周才回家一天，无暇顾及。打归打骂归骂，父母对唯一的儿子溺爱有嘉，零花钱充足且不断，夏天唯一的空调给他吹。他把父亲带锁的抽屉撬开，偷走父亲的私房钱不止一次，真是家贼难防啊。
　　他学习成绩不好，捣蛋是出了名的，父母被老师叫的次数比全班同学的家长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上了个三加二的技校，学商业管理，父母引以为豪，说他的同学有的都没考上呢。父亲拖关系给他找了工作，却因挪用公款被开除，丢尽了父亲的脸面。
　　二十多年前，萧遥抓住一次开大排档的机遇，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不料赶上街道整改，街头大排档被取缔。天生自带优越感的他，怀着东山再起的自信，不久就把钱财挥霍一空。
　　这是萧遥自说的版本，至于真相元韵无从得知，两人相识时，萧遥已处于钱袋空空的状态。
　　习惯了自由的他不想打工，便靠借钱、办信用卡，高利贷为生，借东墙补西墙，陷入了债务的漩涡。但他一直坚信自己还会东山再起。即使如此，“及时行乐”是萧遥的信条，甚至要行未来的乐，有十块想花二十。
　　他有着非常强烈的动物猎食的本能，饭桌朋友是他的衣食父母。初次交友，萧遥会大方的请吃饭，大谈阔论一番他父母的几套房子，接着把人带回家验证事实，吃吃喝喝糟蹋一顿，弄得满地狼藉，最后拍屁股走人。这样取得他人的信任，然后就是借钱了。这是是他的生存之道。
　　元韵讨厌并逃避萧遥的饭局，这种乌烟瘴气的饭局只会传染病毒。抽烟，喝酒，吹牛是这些人的熟练技能，他们穿着“皇帝的新装”在各个饭店、娱乐场所招摇过市。
　　没有酒肉朋友的吃喝陪伴，日子就没有了乐趣。孩子老婆好像有一键修复功能，无需打理，她们只是他在饭桌上“炫耀”的工具。
　　萧遥很少回家，但只要回来，都跟突击检查似的，每次元韵都被他弄得心烦意乱，但至少还能正常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继续维持着这个名存实亡的，所谓完整的家庭。起码不用每天履行违背她内心的夫妻生活义务，也不用被萧遥制造的无端是非而困扰。
　　萧遥能放下身价在家对面的便利店工作，可称为奇迹。可他几乎不回家住，总说住在宿舍。元韵对此暗暗欢喜，却不知他已在家周围点燃了手榴弹的导火线。
　　陌生男人，要债女人，高利贷都找上门来，疫情当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无助的元韵拨通了唯一她信任的人--洛恒的微信语音，向他说了所有最近发生的事情。洛恒愤愤不平，劝她跟萧遥要钱，其他的事不要理睬。
　　“你知道的，这些年我要过无数次，他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要得我好累啊，我感觉自己像乞丐一样，他倒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后来我直接放弃了。”元韵无力地诉说着，拿萧遥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次不一样，现在是疫情，你停工没有工资，他总不能让你娘俩饿死吧！”
　　听了朋友的劝说，元韵决定去找萧遥要钱，虽希望不大，但为了女儿还是要尝试一下，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鼓足勇气，双脚却像被巨大的石头压着，迈不出家门，挣扎了半天，才来到家对面的便利店，却不见萧遥的身影。值班员工说他最近请假了，过几天就来上班。
　　请假？分明是避风头。怪不得疫情以来，萧遥似乎人间蒸发了，也没回家对我突击检查过，更没有打过电话。
　　几天后，元韵又来到便利店，他果然在。“听说你前段时间请假了？怎么了？累病了？”
　　“啊，是呀，最近太累了，还是你最了解我。”萧遥眼珠子一转，顺水推舟说道。
　　“疫情以来，我们单位停工了，一直没发工资，你那有吗？元韵客气地说，尽量不看他那张恶心的脸。
　　“我的钱都投资了，等着啊，老子会有钱的。”萧遥依然是那副自信的样子，边说边接起一个电话：“萧哥，你要的10斤羊鞭给你准备好了，哪天来吃呀。”
　　元韵隐约听到“羊鞭”两字就明白了，这是他的最爱，据说可以壮阳。他一边哭穷却一边吃着昂贵的羊鞭。“那你说怎么办？我都没钱买菜了。”等他挂断电话，元韵气愤地说。
　　“等我想办法啊，你在家带娃时，这不我也没饿死你们娘俩吗？” 萧遥不耐烦地说。
　　这是萧遥著名的“以偏概全理论”，可以拿做过一次的事说一辈子。等是他的缓兵之计，可以是一个月，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对于债主们也一样。
　　元韵没有反驳，也只字没提最近的事，还是让萧遥认为她知道的越少越好，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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