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墟海

　　第七区，一个普通的夜晚。

　　废城的钟声敲响，传到天际的远端。
　　悬在旧铁杆上的喇叭被信号激活，发出滋滋声，经久未修的发声器传出嘶哑扭曲而失真的播报声：
　　“...现在是七过四分之三个齿轮时，晚上好,贫民窟的可怜虫们！祝你们有个倒霉透顶的夜晚!...哈哈哈...”

　　锈雨渐停，沿着突出的钢丝滴落在沙地。小巷里弥漫着雨水与铁蚀腐败的气息。破败的房屋像蜂巢一般，拥挤不齐地堆在一起，墙皮破烂，露出廉价的合金制材，缠绕的电线裸露在外。
　　淡色红雾自地面升起，周围之物看不真切，唯有一块生锈的霓虹灯牌，在雾中忽明忽暗。上面嵌着发亮的废城字符——“铆钉酒馆”，牌子下挂着巨大的齿轮与螺丝。
　　酒馆的两扇窗透出亮光，在红雾里像是睁开腥红眼睛的可怖之物。墙体隔音，喧闹声隐约传来，打破雾中的死寂。

　　现在是酒馆最忙的时候。
　　酒馆里吵得乱乱哄哄，客人们的机械臂和生物外肢把过道占满。喝酒的、赌铁片币的醉鬼随处可见，起哄声夹杂着奸笑与怒骂，更有甚者激动地锤着桌子，尽情地发泄。
　　拼接铁皮桌上的杯子里散发出劣质的机油味。酒馆天花板的玻璃灯闪着变幻的颜色，几处角落的灯管已经损坏，完全熄灭。
　　服务员们在人海里艰难地挤来挤去。

　　“小子，把抗锈蚀机油送到三号桌！动作快点！”老板在吧台大喊，急得仿生胡子都歪了。

　　“啊!好...好的！”一个声音怯怯地应答，瘸着腿跑过来，小心地端着机油送去。她飞快地擦把头上的汗，后颈和衣领都被发尾的汗珠打湿，一手高举着托盘挤进人海。
　　她有点矮，视线被高大的客人们遮挡，还被沙包似的挤来挤去，只能拼命从缝隙里辨认着，费力地靠近三号桌。

　　“弥亚！这边，把杯子给我！”
　　同事莫莉卡刚好在三号桌边喊她，弥亚连忙把托盘给她，她帮忙送了过去。

　　酒馆里的嘈杂大约持续了两个齿轮时，客潮才逐渐散退。
　　最后两三个客人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酒馆老板冷哼一声，用脚踢两下这些醉鬼，摸着胡子踱步到吧台前，算着今天的营业收益。酒馆也到了关门时间，员工们在收拾狂欢的残局。

　　“莫...莫莫姐，我来帮你吧。”弥亚低低的声音响起。
　　莫莉卡笑笑，紫发上的菱形发卡亮起：“这么贴心呀小亚，那交给你啦～”
　　弥亚不好意思地挠头，接过她手上的抹布。

　　最后一桌也收拾完了，弥亚靠在墙边，擦着额头的汗，又扯扯口罩透气，反翘的短发被吧台的霓虹灯映成深蓝，左耳的三个耳钉泛出冷光。
　　员工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她把洗好的抹布挂在墙壁的架子上，一晚上的忙碌让她浑身疲惫。她瘸着腿走进员工休息室，找到自己有几个补丁的破旧小包，背在肩上，走向酒馆门口。

　　她推开半扇大门，酒馆带出的暖气瞬间消失，冷空气突兀地扑来，和红雾里残存的化学物质一起钻进肺里，她呛得咳嗽两声，捂紧薄层口罩，走出酒馆，身影被红雾吞没。

　　一深一浅的脚印落在弥亚身后，印在混合着碎石的沙土地上，她走的很慢，瘸腿很痛，过量的劳动后总是这样，该死的先天残疾。
　　今晚下了雨，气温骤降，弥亚冷得抱紧双臂。她穿的太单薄，外面只有一件薄款卫衣，下身的裤子还是破洞的，都是在集市地摊打折挑的。
　　她没有走回家的路，而是另一条，通往第七区的废弃之地，锈铁滩。

　　第七区，全名七号隔离废墟带，废城遗弃的角落，被放弃的贫穷之地，老鼠和臭虫们在这里苟延残喘，滋养着最黑暗的恶意与绝望。
　　废城的全城领域内，所有的废品与垃圾都会排放在第七区的废弃堆处理。
　　每晚都会有无人运输机从远方飞来，将废品从天空倾倒，直到第二天早上日出之时，装载着焚烧炉的“清道夫”们将废品全部销毁。
　　但许多清道夫早已报废，也从未有人监查，废品的处理速度跟不上产生，堆积的越来越多，铁蚀爬满了外壳，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锈铁滩。

　　“最近的铁片币不太够了，得再去锈铁滩看看...”弥亚疲惫地想着，虽然她很想回家休息，但酒馆的工钱不够，还得捡点废品卖钱。
　　在第七区，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不断压榨自己。

　　锈铁滩的边缘，红雾逐渐散去，废弃的机械和铁管与电线缠绕在一起，堆积成无数座小山，形似冰冷的钢铁巨兽。培养液与生物液沾在外壳上，形成溅射状的痕迹。越靠近锈铁滩中央，堆积而成的废品越高。

　　弥亚抬头，看到身边的废品山顶上，一块伸出的铁牌摇摇欲坠。
　　她害怕地缩缩脖子，赶紧离它远点。

　　来锈铁滩寻找废品是件危险的事，需要时刻留意自己脚下，还有不知哪伸出的钢筋和削尖的铁棍。踩到钉子或者碎片都是小事，要是不小心跌落，刚好遇上尖锐物，那么就得和废品们陪葬了。

　　弥亚的瘸腿不便，而且环境昏暗，只有自己的荧光罐照明，更是小心翼翼。
　　她手脚并用地从边缘爬上去，在废品堆里小幅度地翻找，主要是找些重量轻又值钱的小玩意。手不小心被铁片割破，她也忍着痛把找到的金属圈丢进背包，继续翻找下一处。

　　“呃！...”突然，弥亚的眼睛被闪光刺痛。
　　她疑惑地抬头，眯眼看向来源处，黑布般的天空，从来没有过星光，但此刻，有一点亮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打破了夜空的死寂，然后越来越明亮，刺穿了周围的云雾。
　　弥亚站在废墟堆里，她的周围也被照亮，废品山的影子打在她身上。

　　她用手挡着，从指缝里看见，
　　那道光，那道红光，好像越来越近了？！

　　她慌了，想赶紧逃跑，双腿却定在了原地。

　　那红光仿佛死神降临，成为卷着烈焰的飞火流星，急速猛烈地朝着弥亚的方向飞撞而来！

　　弥亚愣愣地站着，只感受到周围如火焰般升高的温度，和那仿佛要熔化一切的炽热红光！

　　“怎么...可能...”
　　她喃喃道，随后被刺目的红光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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