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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A市,凌晨两点。
救护车带着红蓝交替的灯光飞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撕开了夜的寂静。
“晦气!”
王健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恶狠狠地骂道,横着眼睛看那辆停在面前的救护车,抢救人员正把躺着病人的担架往车上抬。
作为Fever Zone酒吧的经理,手下的员工突然猝死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皱着眉点了一根烟,火星在夜色中冒着光。
抢救氛围焦灼而紧张。
急救人员围着担架,动作快速。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男服务生,双眼没有一点要再次打开的意思,四肢沉沉地垂在担架上,已经完全不省人事。
工作服胸口处上还挂着他的名牌—“敏梭”。
市立医院。
凌晨的急诊部门十分冷清,大厅内为了省电白织灯只开了一半,惨白的光线泼在大厅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空气中浮动着消毒水的味道,整个大厅只有一个妈妈抱着半夜发烧的小朋友在打点滴。
大厅门外,寂静的黑夜中,救护车的声音格外清晰,由远及近的靠了过来,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停止了,紧接着糟乱的声逐渐落地到身边。
许多急救人员推着躺着病人的担架床闯了进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在空旷的急诊大厅里撞出回声。
抢救室内,医生双手交叠按在病人胸骨上,床板也在跟随着节奏发颤。
“两百焦!”
电流击出的瞬间,病人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
“肾上腺素静推!”
“再推一支!”
“哔————”
抢救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仪器单调的长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那道绿线拉成平直——
再也没有一丝起伏。
一条十九岁的年轻生命就此失去,抢救室里的敏梭永远闭上了双眼,而从市立医院到老城区鸦青路44号二楼,穿越夜色五千米——睡梦中的李不久睁开了双眼——长睫、黑眸、下三白。
“要开始了。”她轻声道,声音像冷萃后滴下来的冰水。
李不久是一名驱鬼师,拥有通灵的能力,在恶灵产生的那一瞬间,她可以感应到恶灵的产生并且短暂地窥视到恶灵的视角,她刚才还在睡觉呢,突然眼睛便全部翻转成眼白,眼前浮现出不属于她的画面,她通过各种陈设辨认出这里是一家医院的抢救室。
视角所有者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从担架床上坐了起来,看向了急症室里的仪器,仪器上那条绿线平平的,不断发出哔哔哔的叫声。他转过身来,有许多医生在这里围成一个圈,医生们沉默着,视角所有者靠过去穿过医生们一看,床上躺的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裤子。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穿了过来,李不久耳朵几乎都要被震聋了,视角瞬间变成黑色,尖叫声停止后,她的视角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的眼球终于又转回来,眼白中终于有了眼珠。她轻轻眨了眨眼,周遭终于变回了熟悉的环境,她还是躺在自己床上呢。
她抿抿嘴,从床上缓缓坐起,周围一片黑暗,她的背影也是黑色的。
由于工作性质特殊,李不久的生活作息完全是混乱的,再加上性格比较孤僻,李不久基本上没有朋友。不过她自己也没什么所谓,总是活得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她把中短发简单在后脑勺扎作一个丸子,简单洗漱后,她沉默地套上一件灰绿色的旧夹克外套,打开桌子前的一盏小台灯,举起开水壶倒了点热水,盘腿坐在茶几前嗦一碗泡面。
黑暗中,一只黑猫从远处的柜台上跳下来,踩着猫爪优雅地走到李不久打开的房间门口,蹭了蹭李不久的脚踝。
“你饿了吗?”李不久感到小猫在蹭她,于是摸了摸猫头问。比起人类,她甚至和猫说话更多。她把最后一口泡面往嘴里送,用纸擦了擦嘴后起身去拿猫粮倒进了黑猫的饭碟里。
待小猫吃完之后,李不久拍拍猫头又拍拍猫屁股:“干活去吧。”
小猫又喵了一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然后不情不愿地一路小跑跳上阳台上的窗户,消失在了黑夜中。
*
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王健提提裤子,拧开水龙头洗手。
酒吧经营经费有限,酒吧前部出于营业需求装修得比较好,而后部的卫生间就差些意思了。虽然距离上隔得不远,但酒吧前部和后部完全是两个世界。仿佛仅凭一道门,所有的热闹和人气全被阻隔在酒吧前部,后部卫生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可以清晰地听见水从龙头滴下来的声音。
王健洗完手,转头往外走时碰见了员工小菁。
小菁的长发利落地扎作低马尾,她讨好地笑着,把手里一把钥匙提了一提:
“经理,这是敏梭的储藏柜的备用钥匙,柜子里面还有敏梭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王健把洗手水往身上擦了擦:
“垃圾,丢了就是。”
小菁看着经理的眼睛滞了两秒。
不过她最终应下来:
“好。”
小菁走到储存柜门前,打开了敏梭的柜子。
敏梭的东西都静静地躺在里面。
小菁深呼吸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装进了黑色塑料袋里,丢进了后门的垃圾站。
办公室内,桌子上摆着的写着“经理”的玻璃名牌在灯光下泛着光。王健抬起手臂看了看表后从办公室的椅子上起身。
“经理慢走。”王健习以为常地听着留下搞卫生的员工拿着扫把对他点点头说,他整理了一下公文包后就从酒吧后门出去了。
Fever Zone酒吧每天凌晨三点打烊,这天王健从后门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夜色深沉,街道上空无一人。
昏黄的路灯照着紧闭店门的店铺,王健常常一个人走夜路,街道上空荡荡的,连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回来了。”
王健像往常一样打开家门,迎接他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一片黑暗。
客厅、厨房、里面的房间全关着灯,整个房子都黑漆漆的。
王健呆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黑暗中亮起一块屏幕。果然,老婆发过来消息,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结婚这么多年,他只对这种无理取闹感到一种深深的厌烦。信息他也不想回,他把门关上,开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走到房间拿毛巾洗澡。
王健正在冲澡,忽然听见客厅隐约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当他把水龙头关上,失去了流水声的干扰,敲门声竟然真的变得越来越清晰。
王健顿时警惕起来。毕竟时间已经太晚了,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敲别人家的门?
他立马冲冲干净穿上衣服。
由于整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只开了卫生间和主卧的灯。客厅和餐厅完完全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道门在黑暗中持续被撞击出响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甚至更加急切,门随着敲击的节奏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被破开。
王健极力稳住被敲击声打乱的心神,一步一步移动到门前,凑上了猫眼。
门面外是一个中年女人,正暴力地拍打着门,她另一只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孩。
刘丽和王健结婚已经有十年了。自结婚开始,两人就维持着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生活规律。她昨天回的娘家,刚睡了一觉就立马被娘家人劝回来了,说是赶上王健下班的时间两人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谈!刘丽本来就火上眉梢,见迟迟没人开门,刘丽更加火冒三丈了,越发用力地拍打着门。
王健打开手机,果然在他洗澡的时候,又有信息发来。
老婆:开门。我没带钥匙。
他转头看鞋柜,老婆的钥匙串就放在上面。
王健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阵心烦不爽,最终无语地打开了门。
妻子气冲冲地牵着小孩的手进来,在鞋柜旁换鞋,一副不愿意和王健讲话的样子。
王健也烦得要死,更不想看妻子的脸色了,一句话都没说自己回房间。
王健自顾自地整理东西,把洗完澡的毛巾晾在墙上的杆子上。
他心里憋着一团气:
每次一吵架就要回娘家,就闹着要离婚,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
每次都是我服软,这回我偏不服!
客厅传来故意大声关柜子门的声音以及故意把拖鞋踩得很响的声音。
刘丽每回对王健的态度感到不爽、怒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时,家里的家具和地板就会遭殃。
挑衅式的声音一下子把王健点燃了,他大声吼到:“你他妈甩什么脾气?!”
王健也开始重重地收拾东西:
能撞出声音的东西都要用力砸一下发出声音,连毛巾都要用力甩出声音再叠起来。
叮铃铃铃——
这时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王健压下怒火,把脏衣服往桶里一扔后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刘丽不耐烦的声音。
“喂王健,帮我按下电梯,我没带钥匙。”
王健面露不悦,刚想吵一架,突然他猛地反应过来。
一阵冷汗“唰”地从头顶上浇下来。
他慢慢回头。
大门还敞开着,客厅和门外都黑洞洞的。刚才进来的“老婆”完全不见了踪影。
鞋柜上的钥匙串上还挂着电梯卡,而这里是13楼。
一口气爬了13楼,是个人都得喘一喘再出身汗。
刚刚的那个“老婆”进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喘气出汗的意思。
除非刚刚进来的压根不是人。
王健倒吸一口凉气。
楼道里传来电梯“叮咚”的响声。
王健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内部的光泄露了出来,紧接着,从门内伸出一只猫爪。一只黑猫从电梯里走出来,毛色幽幽的,瘦的能看见骨头,正一步一步,朝他家门口挪过来。走到门槛边时,它停下了,抬起头,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然后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起了爪子。
我的老天。王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王健再次睁眼时,看见的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
医生看王健醒了,就跟他说:他昨晚走夜路的时候晕倒在路上了,有路人发现晕倒的他,打了120送进医院的。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下午五点钟,王健从医院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
和昨天晚上是一样的路,路上也很奇怪的一个人也没有。
走着走着,王健突然瞪大眼睛不动了。
远处的便利店门口,慢悠悠地走出一只黑猫。
黑猫瘦骨嶙峋,绿幽幽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
昨天发生的事根本不是梦!
王健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那只黑猫的脊背猛地弓起,浑身地毛发根根倒竖,仿佛瞬间膨胀了一圈,在光线下泛着警惕的冷光。它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像是碎石在磨砂纸上摩擦。
黑猫步步逼近,吓得王健连连后退。
王健刚后退一个身位,一个花盆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从顶楼的阳台上摔下来。
王健身上又是一阵冷汗。
如果刚刚他没有后退那一步,花盆就不会是砸在地上,而是会砸在他脑袋上。
王健看着那只黑猫,黑猫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正坐在地上舔毛。
王健腿一软,后退时撞到电线杆,后脑勺“咚的”撞上去,疼的眼圈发黑。
扶着电线杆站稳时,他看见上面贴着张小广告——“专业驱鬼联系电话:*******地址:老城区鸦青路44号2楼”
*
夜色朦胧,老陈区鸦青路44号2楼的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光透进来一点。房子里的所有事物仿佛都沉浸在了黑夜的睡眠里,只能听见隐隐约约冰箱在运作的声音。靠里面的房间内,李不久从床上坐了起来。
李不久撩了撩头发清醒一下,从床上下来,现下客厅里面一片黑暗,但长期处于黑暗环境后,即使不开灯她也能看见客厅里东西的大概轮廓,此时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吸引了她的视线。
李不久走过去摸了摸猫头。
“喵~”小猫用毛茸茸的脸蛋蹭着她的手。
李不久一边挠着猫头,一边回忆了一下她前几天把小鱼干放哪里了,然后走到柜台上其中一个格子前,格子里面放着一个小铁罐。她打开铁罐,拿出一只小鱼干递到猫嘴前。
小猫叼住鱼干,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时不时喉咙里还舒服地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这只小猫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而是一只可以通灵的小猫。小猫可以闻到恶灵的气息。它昨天晚上它闻着恶灵的气息一路进入了一个梦境之中,找到了被恶灵视为目标的王健。被恶灵视作目标的人就是她李不久的潜在客户。小猫其实是个小猎头,负责帮李不久挖顾客。
茶几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电话铃声随即响起。
李不久接起电话:
“你好,驱鬼事务所。”
王健着急忙慌地赶回家,关上门后立马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在黑暗中拿起发光的电话屏幕:“你好你好……我……”
李不久垂着眼眸聆听着。
越是到要干正事的时候,她就越冷静。
王健端着电话,就像是把自己的性命捧在手心,他语无伦次地说明着情况,迫切指望着广告上的这家驱鬼事务所能救他的命呢。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李不久冷冷的声音:
“撒盐,从门到窗,不能断。”
王健把家里囤着的几包盐全部拿了出来,打开包装,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撒。
听筒处,李不久的声音带着电流声:
“明天天亮前,不管是谁叫你,都不能开门,懂吗?”
“好……好……”
王健瘫软在地上。这几天他过得十分不真实,仿佛在两个世界里面不断穿梭,他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精神都连带着涣散起来……
还没喘过几口气,瘫软的手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电话铃声不停尖叫着。
王健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小菁急切的声音:
“喂经理,今天老板不是要来视察吗,你现在人在哪呢?”
王健的脸色瞬间被炸得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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