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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
脚步声在巷口响起。
昏暗的夜里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雨,积水洼随着鞋底落下,水花四溅。
白衣男人将自己蜷缩在纸箱后。
反手压住自己手中长刀,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压制着命悬一线才堪堪逃脱后剧烈喘息声。
企图为自己找到一个短暂的缓冲点。
巷尾处堆叠的陈旧纸箱后,他潮湿的长发胡乱糊在脸上。
刀面静悄悄反射出对方逐渐靠近的身影。
鼻尖一枚黑色小痣湮在血污里,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躁动,直到耳朵快要听不清其他声音。
他再次握紧刀柄——
“哇呜。”
警笛声从梦外传来。
噩梦惊醒。
黎唤从床上惊起。额头上冒出细汗,明明所处季节还是夏季,却无端使人遍体生寒。
他猛地咳嗽个不停,直到自己开始干呕。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耳畔还回荡着脚步声。
掌心处的疼痛让他回神,这才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伸手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大拇指在手机侧面按下,屏幕由暗转亮。
凌晨三点。
窗帘盖住了窗外微薄光源,屋子里只能勉强视物。
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很久,但不知怎的,黎唤最近却总是做关于五年前自己参加游戏测试的噩梦。
黎唤在三年前因为重病缠身,走投无路下,在论坛上看见了一个名叫《阿里曼的奇妙夜》的3D模拟多人游戏正在招志愿者,给出的薪资正好足够他治疗自己的病。
于是,曾经的黎唤匆忙联系了帖子下方编辑的联系电话,在见面约谈后只囫囵看了一遍便果断同意签下合同。
老旧小区的隔音形同虚设,楼里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桌椅挪动声,楼下刚刚入睡的小孩又扯起嗓子哭喊起来。
黎唤将自己的窗帘掀开一角,往下看了去,红蓝色的标志灯光在车顶随着频率闪烁。在黑夜里刺眼又醒目。
鼻尖的痣在车灯闪烁后没入阴影。
他的心情诡异的平静下来。
黎唤不禁想起最近的连环碎尸案,即便是不怎么关心新闻的他,也从同事的讨论中了解了一二。
难道说那个杀人犯来自己小区了?不然怎么解释警察这半夜的到访。
可再不休息明天就真的起不来了。黎唤想到此,重新拉上窗帘将外面严严实实的遮好,转身回到床上。
空调嘎哒一下停止运作,楼下的灯光突然熄灭。
房间内还困着未散的凉气,睡眼朦胧间,手机屏幕突然短暂的亮起。
像半梦半醒中的错觉。
困意和热气让黎唤不得安稳。
他翻了个身。
[正在载入游戏……系统错误……判定成功……欢迎回来,用户黎唤。]
[通关条件:存活七天。]
偏僻小镇的迷雾被阳光驱散,木门被从外叩响,老妇人急切的拉起正在被噩梦侵扰的黎唤。
“你怎么还没有起?”老妇人一手拽起黎唤的衣领。
她埋怨道:“真是让人头疼,你难道忘了今天要去教堂做祷告吗?”
黎唤觉轻,在老妇人推开门前就已经被惊醒。
他被衣服领口勒住脖子,奋力挣脱无果后,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几个关键词,再勉强在老妇人的手下稳住自己,弯腰拍拍沾上灰尘的裤腿。语气不善:“我当然记得,只是昨天睡得实在太晚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就穿着这身衣服出去,等我一会儿吧等我一会吧。”
“什么?你居然还想等一会?”老妇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打量起他的穿着。
棉麻制成的里衣还没套上外衣,及肩长发杂乱无章,黎唤整个人活像是半夜被赶出家门游荡在天桥下的精神病人。
若是穿着这身出去,这辈子都将与她引以为傲的贵族礼仪无缘。
她犹豫后松开揪着领口的手道:“这次可别磨蹭,再晚就来不及了。”
“当然。”黎唤总算逃脱了妇人的魔爪,他跑回房间,翻箱倒柜寻找有可能被遗漏的信息。
目前看来自己睡前听到的那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肯定不是幻听。至于为什么会回来……
黎唤对现状的一无所知,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先活下来。
他烦躁地将床上的枕头扔在地板上,搜寻无果后半跪在地上侧头去看床底。
木板床的床底很低,但仍旧留有可以躲藏一个人的空间。
黎唤将自己的头压的很低,才分辨出床下黑色的阴影里,有一个通体黑色,形似人骨的物体。
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在看到的一瞬间黎唤仍是吸了口凉气。所幸那副人骨看起来并没有自主意识。
黎唤试探后才将手伸进床底准备将它捞出来。
“好了吗?”外面的妇人催促道。“快来不及了,如果晚了可饶不了你。”
“来了来了。”黎唤将手伸进去,摩挲到人骨的位置后打算将其拖拉出来。
骨头被触碰到的那一刻带来一股冰凉的感觉,黎唤缩紧手指,将它拉出的时候发现它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巧,反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拖动。
黎唤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拔。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黎唤因为后作用力跌坐到了地上,张开手,是一块断裂的黑色骨头。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发现这块骨头并没有新鲜人骨般的坚韧,反而似乎用些力气就可以将它捏碎。
黎唤思索着将它收进口袋,打开衣柜看都不看拿起几件衣服给自己套上,一边穿一边向门口走去。
“我的天呐,你平日的品味还不至于这么差。”妇人守在门外,上下打量后皱眉。她身后的空地处停着一辆木质马车。
“不好看吗?”黎唤一本正经向她展示自己随手拿到的搭配——绿色马甲红色长裤下,配着一双尖头白皮鞋。
“如果不是快迟到了,我一定得叫你好好的穿戴整齐一番才能出门,免得丢失了查理家族的风范。”老妇人脚步匆匆,拢拢身上的披肩。“但是现在,愿主能治愈你的眼疾。”
说罢,走到马车上坐下。
黎唤跟着老妇人赶到时,一切还未正式开始。
教堂内人群拥挤却有序,壁画上浑身雪白的毛绒身体连接着人类的肉色手臂,神似那副米开朗基罗的油画,将自己扭曲的前臂伸向处于画面下方人的方向。头部从穹顶往下看,眼瞳紧紧盯着流动的人群。
带着来自远古的,使人发自内心诚服的恐惧感。
黎唤抬头看去,眯着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巧夺天工的浮雕技艺让整个穹顶犹如近在眼前,空洞的白色眼瞳似有神韵。
只是一眼。黎唤的四肢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呼吸急促,心脏似乎又抽痛起来。他无力地抓住衣领后退几步。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无数根针扎着他的眼球,一点点缓慢的透析。无形的手强硬地扒开他的眼皮,干涩的眼球将要自行脱落……
直击灵魂的痛楚让他反复挣扎。
耳鸣声让他无法思考,似乎一切都在与自己远去。眼前的人物都开始模糊,黎唤甩甩头。
他踉跄几步,满是汗的手心猛然抓起口袋里的那块骨头。
刺入掌心。
疼痛总算使他保持一刻清明。
混迹在人群中,似乎做出什么都无法引人注意。黎唤垂下头,手心是被刺穿的伤口,黑色枯骨卡在手心,被黎唤默不作声拔下来。
他看着地面上由彩窗自神像背后折射出的斑斓的光,长叹一口气。
过往的经验使他放下了应有的戒心。
人群像一条河水,分支顺理成章的随着水流来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而黎唤随着这条河水的冲击,来到了前排。
正当他想跟着老妇人在第三排坐下时,老妇人狐疑地抬起头盯着他道:“你怎么在这里停下了?”
“人太多了,我插不进去。”黎唤立刻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坐的地方,他敷衍着找了个理由。
“你可真擅长惹麻烦。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们家族里唯一一个被选上的……”老妇人拧着眉站起来,以强势的姿态再次插入人流中。
正当黎唤想追问时,他已经被妇人推搡了出去,只看到她的背影。
黎唤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木椅并不拥挤,比起老妇人所在的位置宽敞的多,目前看来有不少空隙。
他寻了个与周围人有些距离,但左右都有人,而不至于显得不合群的位置坐下。
身边有个正垂着头的少年。细听还能听到均匀的呼噜声。
他因为周围人来回的走动被吵醒。
少年揉揉眼睛,下意识往神像的方向看去。
神像材质与常用于雕刻的大理石有明显不同,柔和光滑的肌理微微颤动,工匠手艺精巧地雕刻出每一缕绒毛的走势,在阳光和尘埃中栩栩如生。
上移视线,他看着神像的脸。
黎唤感觉自己身边的人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他伸出手拍上对方的肩头,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转过头,他的脸上遍布雀斑,他疑惑的问:“我很好,有什么事吗?”
黎唤沉默几秒,他发现自己眼里的少年似乎在哭,但眼前又明晃晃的可以看见对方的笑脸。
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探索。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退而求其次问道:“你知道这场仪式什么时候开始吗?”
“快了,就快了。你也等不及了对吧。”他一想起这个,嘴角不自觉上翘,眼里满是炽热。他将手放在胸前。
“愿主保佑我们。”
黎唤甩甩头,之前直视神明给他带来的创伤似乎比他想的要大的多。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闭上眼睛揉揉眉心。
“你也是主虔诚的奴仆吗?”一道陌生男声从身后传来,话里似乎还藏着笑意。
黎唤觉得这种邪神应该不会把信徒当正常信徒看待,尤其是眼前已经不怎么正常的少年。但也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在目前信息还未明确的情况下就如此主动。
激进,漠视。
跟那个人简直是一种做派。
他睁开眼皱眉朝对方看过去。
“当然!”少年答道,他的眼里闪烁着激情。“侍奉我主乃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幸。”
黎唤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男性。
浓密的黑发被鸭舌帽盖住,鸭舌帽下是一双醒目的蓝色瞳孔。
他见黎唤转头看向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向他超近乎:“你好啊,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黎唤打量着他这张十分熟悉的脸后意义不明道:“……哈。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觉得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你。”
黎唤就算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将这位曾经在游戏中的“死对头”忘的一干二净。
“是吗?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他语气上扬,心情十分愉悦。现在显然已经忘了坐在旁边等他搭话的少年。
柏祝直勾勾盯着黎唤的眼睛问:“我叫柏祝,你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黎唤靠在靠背上,审视着面前的柏祝。
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他坐在壁炉旁看见从风雪中走出的柏祝。
他们在第一眼对视时彼此就已心知肚明对方与自己不可能和平共处。
可偏偏他们被游戏分到了同一阵营——那一整局游戏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他们没有接触过一次。
黎唤本不会费心思对一个自己本身就看不上的人。但偏偏他主动惹事。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柏祝频繁出现在黎唤所参加的游戏副本中,并煽动其他人一起攻击他。
回想到那段并不愉快的往事,他冷哼一声,转过脸去看正前方。
“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柏祝笑笑。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黎唤的侧脸,像是要把他从自己的记忆里挖出了。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他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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