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陵

　　传说有一种年、月、日、时四柱天干地支全属阴的命格，会在午夜梦回时，走过一遭鬼门关……

　　季十九知道自己又“掉魂”了。

　　奶奶说过，她这四柱全阴的身子，魂儿比纸还轻，说飞就飞。以前总有奶奶喊着她的名字把她叫回来，可现在奶奶不在了。这一次，她的魂魄飘得太远，竟直接栽进了鬼门关。

　　而一个黑无常告诉她，想活命，就得去找到一个叫“西窗烛夏柒”的人。

　　房间沉在昏暝夜色里，只有一线月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里渗透过来，斜斜地切在墙壁的钟表上。

　　季十九双唇发白，面额处的汗已然淌到了脖颈处，口中呓语着“不要啊……”

　　她每一次急促地吸气、每一次呓语的颤抖，都被这死寂的环境放大，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她双眼紧闭，却无法在梦魇中醒来，眼珠在薄薄的眼睑下剧烈地转动着，时而急促，时而僵滞，仿佛正逃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梦中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黄袍道士，以他那副‘尊容’，与其说是人都像是抬举了他，可说是鬼，也过于狰狞了些，嘴被乌黑的布条塞住，眼睛极力地瞪着。

　　即使眼白周围布满红血丝也依旧止不住地四处乱转，还有一只眼球挂在脸上，将掉不掉的样子，他在寻找着……

　　直到他发现了季十九，发疯般地朝季十九扑去，嘴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

　　“鬼啊！不要过来！”季十九紧闭双眼，双手做出防守的样子。

　　好一会儿，诶，没有受伤？

　　等到再次睁开眼时，那黄袍道士被一团黑气凝成的铁链拘起。

　　而后面传来一道声响“此阴司地府，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铁链声阵阵，昏暗的天地间像是泥潭一样，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又一个想抓‘四柱全阴'体炼邪功的蠢货，折在这儿了吧?”

　　季十九眯着眼想看清对面是谁，结果对面：白帽、算盘、麻衣一股淡淡的死人味，扑面而来。

　　‘白、无、常。’季十九此时的大脑中浮现这三个字，白无常仔细端详着她，随后像抖灰一样，甩了几下，似乎想挥开点什么。

　　“啧，四柱全阴的身子，怪不得阳气这么弱，魂说飞就飞的，嘶，你该不会是走无常的吧？走无常的鬼门关右拐。”

　　季十九颤颤巍巍地说“我不是走无常的。”

　　白无常的眼神一直盯着季十九手中的红铃铛，尽管季十九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手都会攥着东西。

　　“不是走无常的，那为什么手中拿着信物？”白无常用手一指，季十九才发现手中的铃铛。

　　“这是……是……”话未说完，被白无常拘着的黄袍道士就化为灰烬，湮灭于风中。

　　“魂飞魄散了，啧，这趟白来了。”白无常自顾自埋怨着。

　　“白……”被白无常瞟了一眼，立马噤声的季十九。

　　“鬼差大人，您看您好鬼做到底，这趟不白来，送我回去成不成？”季十九眼观鼻，鼻观心。

　　说实在的，季十九也不是第一次魂飞体外了，不过前几次还好，飞得不远都被奶奶叫回来了，也没出什么事，都没来过这阴曹地府。

　　可如今奶奶过世了，再也没有人叫醒她了。

　　白无常看着信物，那红绳铃铛一响，白无常立马笑眯眯地把手伸到季十九的面前，大拇指和食指并拢。

　　比心？

　　结果双指开始上下摩擦，这样一副数钱的手势。

　　哦，要钱呐！

　　季十九窘迫地笑笑，白无常也会意。

　　“没钱啊？”

　　季十九尴尬地点点头，“出门忘带了。”

　　“灵魂出窍要是能带钱就神了！”

　　白无常的笑意没有停。

　　“没事儿，你刚不是说了吗？好鬼做到底，你回阳间补上，给我烧过来就行。”

　　心里却想着：算了，老黑交代的差事，总不能办砸了，回去再找他算账。

　　白无常一伸手朝空中吹了口气，季十九身上的三团火灭了。

　　“跟紧我，要不然这辈子你就当个孤魂野鬼了。”白无常说罢，就朝前走去。

　　漫天黄土昏天黑地，遥遥无期，走了很久阴暗的周围与先前并无不同，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愈来愈大。

　　季十九眼前出现城门，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鬼门

　　被鬼门看守的阴兵放行后，季十九才看清鬼城里面的景象，有小鬼骷髅表演着木偶戏，妖精叫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在季十九眼中更像是小时候在北方不常见的酬神傩戏面具。

　　其中有个小鬼商贩叫卖的声音尤为厉害，卖的是花面鼓，也有拨浪鼓，却被叫卖成“阿姐鼓，新鲜的阿姐鼓，都是用十六、七的少女皮制的，童叟无欺。”

　　听到这里，季十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里想着：百鬼夜行。

　　“这里就是鬼城吗？”季十九盯着白无常的帽子，生怕跟丢了。

　　“不，这里是鬼市，城郭而已，算不上真正的鬼城。”

　　白无常在前面走着，因为有官职，所以挡在前面的鬼都自觉地让开了。

　　但是这些鬼看向季十九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嫌弃以及……晦气。

　　“到了。”话音刚落，季十九便朝着白无常停在前面的建筑看去：无常台

　　季十九看着无常台斟酌着，所以我最后还是要走无常，对吗？

　　季十九曾经听自己的奶奶提过走无常这门职业。专司阴阳两界，奶奶也曾说过，无常这门职业也很可悲，只因世事无常。

　　倘若见惯了生离死别，对此内心毫无波澜，自然也行得了无常路。

　　倘若见不得离别，整日因此，往往为之动容者，是行不了无常路的。

　　这种人天生就是菩萨性子，若是走无常路，太苦了。

　　季十九想：生离死别自己见一次就够了。

　　看着季十九没有动静，白无常不禁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还不进去？真想做孤魂野鬼呢？”

　　季十九忙点头答应进去后，白无常倚着门双手抱臂“老黑带信物的人，我可找到了，办事的纸钱得给我吧？”

　　坐在屋子里面的人，哦，不对是鬼，黑帽，强大的死人味，浓到季十九不用想也知道：黑无常

　　黑无常把钱袋朝着白无常一扔后，白无常接住立马就走了，黑无常看着季十九问“你就是持有信物的人？”

　　季十九一惊，眼底藏着淡淡的不解与揣测，连忙摆手“不不不……”

　　话未说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红绳铃铛又是一响，黑无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以示知晓。

　　季十九：他好像没有再和我说话。

　　她默默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铃铛，心里仿佛也藏着一些事情，眸魄深不见底的，压下了很多事情。

　　记得小时候算命的给自己算过，说她季十九活不过26岁，为了改变自己的命格，季十九煞费苦心。

　　黑无常敛着眸光，不语，季十九可不想和他干耗着，再耽误下去，自己真的要变孤魂野鬼了。

　　“那个……鬼差大人，你看既然我是持有信物的人，能不能先送我回阳界，再待下去，我可就真要变成孤魂野鬼了。”季十九面色难看地说。

　　黑无常颔首，又停顿了一下说道“可以不过，这铃铛已经认主了，恐怕你回阳界的路有些坎坷，日后也必生祸端。”

　　黑无常看着季十九，略有思考地接着说道“这样，我送你回阳界，你去阳界找个人，西窗烛夏柒，把这个铃铛给她，她自然知道怎么办。”

　　黑无常说罢便从衣袖掏出一张黄纸，有姜黄纸叠成小船的样子。

　　将小船放于桌上，口中振振有词地念“引灵者渡，生者既往，速回！”

　　季十九并感觉自己的魂魄寄身于这纸船当中。

　　黑无常厉声警告“信道已开，但归途凶险，你生魂的滋味对忘川里的孤魂野鬼是大补，它们必会拦路。握紧你的信物，或许能保你一命!”

　　黑无常随手一挥，季十九在看周围已然变了样子，她看到周遭无数在湖里呻吟着的亡灵。

　　一抬头，乌黑诡谲的上空，矗立着一座古桥，墙上赫然写着：奈何桥

　　季十九心里想：喝了孟婆汤，走了奈何桥，忘记前身苦愁恨痴，又要重新投胎做人了。

　　八千里风月路，九万处难生恨。

　　什么样的人会舍不得忘了？

　　还没有等季十九细想，纸船便开始摇摇晃晃，只见无数双鬼手从湖底慢慢地伸出水面，萦绕着鬼怪的哀鸣。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亡魂看着季十九坐的纸船如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焦急、渴望，季十九哪里见过这场面，低着头发抖，她根本不敢看周围，生怕亡魂一个不小心将她的魂魄夺走，根本不敢把视线移开船半分。

　　汗如雨下，几根碎发因为汗水的原因，黏在季十九的腮间，季十九心想：没事的，过去了就好了，过不去就死了。

　　好不容易靠了岸，季十九看见岸边没有鬼怪的踪迹，小心翼翼地下了船，稳稳地踏在岸上。

　　纸船没有了，泛起了阵阵涟漪，季十九以为自己可以平安离开这里，殊不知……

　　身后的湖中浮着一红衣女鬼的半截身子，就像站在水中一样，她见季十九下了船，并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伸手抓住季十九的脚踝用力想把她拉入这冥河之中。

　　“救…呜呜……”扑通一声，季十九便坠入冥河里。

　　冥河，有人曾言：没有走过奈何桥的投胎鬼，多半是坠入冥河中。

　　冥河者，忘川也，生魄入之，魂飞魄散。

　　季十九被忘川湮灭后，在忘川水中看到了将他拉入水中的红衣女鬼。

　　那红衣女鬼的头□□浮在水中，愈来愈多，像一团乱麻将季十九包围起来。

　　妄想将季十九吞灭，季十九被困得无法呼吸，即将濒死之际。

　　手中的红绳铃铛，在忘川水中发出阵阵虚弱的光，隐隐作响。

　　红衣女鬼刚想有下一步动作，就被红绳铃铛发出的光灼烧到了。

　　她嘶吼着，赤红的双目，眼见着，红绳铃铛散发出来的光芒愈来愈大，最后铃铛连同季十九一起消失了。

　　季十九骤然睁开眼，一副受惊无措的样子。

　　“救我！”

　　她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汗，惊魂未定。

　　“嚯，终于醒了，差点儿真见阎王了……”

　　季十九瘫在床上，脑海中的每一帧画面浮现都是光怪陆离，她反复地回忆着细节。

　　最后目光落在奶奶的那张黑白照片上。

　　那个夏柒真的能救自己吗？

　　季十九站在镜子前，差点以为自己又见鬼了。

　　自己苍白的面色像死了三天的，整整涂了三层腮红，才看出来是个人，换了套衣服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她的心里默默记下，低眉又看着一张破旧的黑白照片，眸色深不见底，像是有什么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

　　季十九又想起黑无常的话。

　　西窗烛夏柒

　　她下意识地在手机地图里输入“西窗烛”，却一无所获。

　　正迷茫时，她目光再次扫过奶奶的旧照片，发现照片背景里有一个模糊的路牌，上面正是“百释街”。

　　她再结合“西窗烛”这个名字，通过本地论坛或问询老街坊，才最终锁定地址。

　　不过她在论坛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论坛上说，那家名为西窗烛的店传闻只做死人生意！

　　西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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