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高配她照样拿捏

　　烬土城的天空仿佛永远罩着一层被烟尘和霓虹染脏的薄膜，偶尔闪烁的全息广告牌像坏掉的霓虹灯管，徒劳地挣扎着照亮街道两旁废弃的金属骨架与剥落的旧墙漆。旧厂房周围，纠缠成一团的数据线从断裂的管道中悬挂而出，仿佛被遗弃的电子神经；生锈的金属表面渗出油污，折射着远处玻璃大厦投来的诡异荧光，像流浪者眼底无尽的嘲讽与麻木。
　　一个穿着价值五位信用点数定制西装的男人，走进了这片旧厂房，他身形修长，发型光亮得像刚从理发店脱壳出来的蟑螂，手腕上的腕表在从破洞屋顶漏下的阳光下折射出精致而嘲讽的光芒。皮鞋精准避开了地上的废旧元件与垃圾碎片，踩过斑驳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像在提醒别人：你们脚下的世界，不属于我。
　　他站在流水线前，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里面闪着白光的、显然是经过昂贵治疗的牙套和袖口上同样昂贵的袖扣，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语气说：“不中嘞，刚从tiā穹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
　　几个老工人蹲在墙角，靠着生锈的支架晒太阳。没人回应他，只是默默地把烟头摁进地上的油渍里，像是给这片沉默加了一个句号。一个在废料堆里乱跑的散养小孩盯着他鞋上的金属扣看了三秒，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转身跑了。厂子门口卖糖水的老婆婆笑了笑，继续搅她那锅三天前就该倒掉的科技绿豆汤。
　　整个厂房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只有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麻木的呼吸声。这种无声的、集体性的漠视，让包工头的炫耀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巡视一圈后便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的贫穷气息污染。
　　他走后，厂房里才恢复了一点生气。有人咳了一声，有人点上了烟，有人继续干活，还有人小声骂了句：“装尼玛的天穹。”
　　“滋啦——”
　　晏如宁面前的电子废料堆里，一只被扯断的机械臂突然抽搐了一下，指尖迸出几缕蓝色的电火花，精准地烫在她手背上。
　　“艹。”她低声骂了一句，吹了吹手背上迅速泛起的红印，嘴角却咧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笑。“秦氏工业的售后服务真周到啊，死都要给我盖个章。啧，真是贴心。”
　　旁边的胖子阿东咧开嘴笑了，那副黄牙比铁皮还老旧：“宁宁，你是真有福气。啧，这玩意儿漏电比我这条腿还勤快。就跟天穹城那些老爷的良心一样，想漏就漏，你压根儿不知道它下一秒干嘛。”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良心。”晏如宁头也不抬，掏出镊子把一枚芯片夹出来，随手在工服上蹭了蹭，“农民不懂电，乱摸高压线，麻成钢丝方便面。”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人先是一愣，然后哄堂大笑。
　　不远处的刀疤老王笑得像风箱漏气，他声带被酸雾腐蚀过，沙哑得像在吞砂子，咳了两声才挤出一句：“没错！我昨天看新闻，说什么言氏推出新一代‘共情模因’，能提升社会幸福感。共你马个头——他们要是真有共情，怎么不把治神经衰退症的药价降一降？”
　　笑声一下就哑了，大伙下意识瞄了一眼角落里的晏如宁。
　　她脸上的笑纹还在，可眼底那点温度，早被芯片烧干了。
　　她转着手里的芯片，心里想——共情？那玩意儿对天穹城的人来说，大概和古董一个意思，是用来装点门面，而不是拿来用的。
　　“得了得了，别扯这些扫兴的。”阿东赶紧转移话题，拿出终端一顿乱点，“给你们看个笑的！天穹城出了个新款仿生宠物，‘猫娘女仆’，带‘绝对服从’模块，我寻思着攒点钱，是先把我这条三天两头罢工的狗腿换了，还是先买个这个爽爽？”
　　“你可拉倒吧。” 老王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那个终端吧，别哪天看个片儿都得先充会员。还买猫娘？省省吧。你敢在天穹城下单，那系统扫描完你的账户，弹出来的购买建议估计是‘推荐您购买营养膏，以维持最低生命体征进行持续工作’。”
　　“可不咋地！”阿东一拍大腿，来了兴致，“咱们这帮人啊，全是9块9包邮的命，还不带运费险，摔了算自己的！”
　　大家都笑了，笑得不算大声，但很真。
　　晏如宁喜欢这种笑，脏、粗、但真。那是一种活着的声音，证明大家还没彻底完蛋。
　　就在这时，车间里所有人的终端都同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一则来自“天穹城中央行政区”的公告，以强制弹窗的形式，占据了所有屏幕。

　　【未来公民潜力评估计划】
　　“为发掘社会各阶层潜力，促进阶级流动，天穹城决定面向所有聚居区，开启线上潜力评估测试。成绩优异者，将有机会获得高塔学院的全额奖学金。”

　　下面是一段由言氏传媒制作的、光鲜亮丽的宣传片。视频里，天穹城的俊男靓女在如画的校园里微笑、奔跑，背景音是激昂的交响乐。
　　“来了来了！”阿东翻了个白眼，“每年一届的‘给猴子画饼’比赛，正式开幕喽。”
　　“我寻思这比赛也没几个猴子能吃上饼，大多都饿死在树下了。”老王接得更顺，一口地道烬味儿。众人默契地把弹窗一关，连骂都懒得骂。
　　只有晏如宁还看着那段光鲜亮丽的宣传片，眼神有点亮。
　　她当然知道那是骗局，是钓鱼，是“有钱人嘴里掉下来的念头”。但那又怎么样？骗局嘛，有时候比真的还好用。
　　她关掉弹窗，神经接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痛感。昨晚为了破解那枚“伊卡洛斯”芯片，她又透支了算力。那份残缺的日志，那句指向秦氏集团的【数据异常】，像一颗埋在她脑中的定时炸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信用点余额：237点。距离下一支抑制剂，还差4763点。
　　晏如宁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脆响。她冲胖子阿东和老王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走了，我去参加‘给猴子画饼’大赛了。万一我就是那只最会爬树的猴子呢？”
　　别人没笑，她自己笑得像个要上天台抢月亮的神经病：“说不定还能在天穹城老爷头上拉一泡屎，上热搜的那种。”
　　说完，她在一片错愕的目光中，潇洒地转身离开。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那道卷帘门后，阿东才搓搓手，啧了一声：“……你说她这胆，啧，搁古代，早就是反贼了。”老王点点头：“搁现在，是那种能拿命开局的疯批。”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笑得特别他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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