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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在出山后的第一年我就意识到这一点。
此时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我扛着一跟粗制滥造的渔具背着一个破烂背篼刚从河边出来。
大雪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我身上头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我也没空管。
“大娘,这个多少钱?”我站在街边指着地上一颗白菜。
“三文钱。”
“这也太贵了,一文钱,不能再多了。”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
大娘犀利瞥我一眼,“去去去,没钱就不要买了。”
我撇撇嘴,其实我兜里一文钱都没有。
天气太冷那条河都被冻上了,恰巧我今日忘带剑来,于是只得空手而归。
最后我装作很不屑地离开了,这样也好,还省了一文钱。
“哎,青阳,今日有没有......”我站在一座华贵的酒楼前,不停的搓着双手。
见我来了,他看上去似乎是很欢喜,让我在这稍等一会儿,立即匆忙回了酒楼,青阳是这处客栈的小二,在这里干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初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他颇为照顾我,时常会把后厨剩的饭菜偷偷塞给我。
我笑着连连道好,大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我站在大雪之中,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我脚踝。
我穿着草鞋早就湿透了,双腿冻麻了,一身麻布衣裳被冻得硬邦邦的,膈得的皮肉生疼。
青阳很快就出来了,他将东西打包好给我,我笑得一脸不值钱,连连道谢。
他身姿颀长站在酒楼前,大雪渐渐盖过我身影。
回到破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正准备摸黑点火,乌黑的暗夜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我立即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剑,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最近世道不太平,江湖更乱,想要杀死一个人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
“啊!”我尖叫一声,在沉沉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无线放大。
现在,有个东西正拽着我冰冷的脚踝。
我一下摔倒在地,被扯住的脚毫无章法地乱蹬着,连剑都掉落在一旁。
“别动!”一个男人的声音浸在这黑夜中,我脑子一懵,反应了好几秒。
摸索着重新拾起掉落的剑来,我颤颤巍巍站起,提着剑就要乱挥。
良久,再没听到什么动静我才停手,随后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沉沉喘着粗气。
正欲起身要点火,下一秒我却一下动不敢动了。
脖子上被抵上冰冷的锋芒,身后有人。
他声音幽幽传来,在我听来就像是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鬼,“说了别动。”
我立即乖乖举起双手求饶道:“好好好我不动,求求你别杀我。”
“那你别杀我啊。”
我心想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谁杀谁啊,可嘴上还是连连道:“好好好。”
我感觉一个冰寒锐利的东西就抵在的脖子上,我大气不敢出,只得小心翼翼地往后仰着脖子。
一个重心不稳,我差点跌倒在地,只好用手往后撑了一下。
“啊——”身后那人忽然惨叫一声,感受到手指间粘腻的液体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由此,那把不长眼的剑这次是划过了我的脖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我的脖子奋力挣脱开他,挣扎间我滚落在一堆茅草之上。
幽暗破庙瞬间亮起来了,我狼狈地躺在草堆上用干草死死捂着我的脖子。
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心里骂过这个狗杂种一千遍一万遍,一个身影朝着自己靠近,我死死瞪着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去狠狠咬断他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我也是这么做的,死也要带你下去!
狂风和大雪侵入这间惨败破庙,一簇火苗被风刮得剧烈摇摆着,如同着乱世中的浮萍。
我像一头恶犬将他扑到在地,然后逮着脖子狠狠撕咬。
温热的鲜血流进了我的嘴角,良久,身下之人没什么反应,我这才略带疑虑地抬眼想要去看他是不是死了。
抬眸就对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他居然还在笑,露出一对小虎牙,颇有些狡诈。
看到他还活着,吓得我下一秒就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风嘶哑地呼啸着,幽沉的夜里响起清脆一声巴掌响。
他被我一巴掌打歪了脸,别过头来眼神幽怨地盯着我。
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眼眸子乌黑透亮,其间隐隐倒映着火光,望着我的时候里面好似盛着风雪。
他额间发丝细碎,皮肤白皙透彻,眉眼隐约透露一贯的清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受像是一心间洒上一捧清水。
我推了他一把,立即从他身上起开,呼吸格外急促。
他好似笑了一声,我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笑什么。
我死死捂着脖子,良久没什么感觉,我这才发现脖子没被抹断,连一滴血都没流。
再一看,他那把掉落在地上剑根本还未出鞘。
敢耍老子!
“你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我问。
“我只是想要在此借宿一晚,是你先对着我一顿挥剑的。”他挑了挑眉,自顾自坐在火边取暖。
“这里......”我刚想说这里是我家,但是转念一向好像也不对,这破庙并不是我建的。
“这里是你家?”他问。
我嘴硬道:“对啊,所以今晚你最好给我滚!”
他声线转冷,“要是我就不呢?”
他的脸一半被火光映得彤红,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之中,晦暗不明,我愣愣盯着他,有些不敢说话了,他的的眼神像是我要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要了我的命。
我忍下这口气,头脑一阵发晕,四肢绵软,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匍匐在地着急忙慌地找着我回来的时候背的破篓子。
“你在找什么?是这个吗?”他扬了扬一只手上勾着的破背篓。
我立马扑了过去,嘶吼道:“给我!”
“那就乖乖听话。”他那把黑沉的剑出鞘半分,寒光闪过我的眼睛,我瞬间软下来了,乖乖跪坐在他身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帮我包扎。”
我打量了他几秒,他腿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想必方才自己就是按到了这里他才发疯似的往我脖子上划了一刀。
我心说怎么没给你这条腿都砍断了?就这点伤你自己不是够得着吗?
忽然内心闪过一个狡黠的想法,既然要我包扎,那么再疼你也要给我受着。
我脸上闪过一丝奸笑,他好像察觉到了,威胁道:“别给我耍心眼子,要是让我痛了,那么你也要承受一样的痛。”
贱人!我心里骂道。
正要上手,却见他背对这自己,正当疑惑,瞥见他背上的伤后我就说不出话了。
从火堆里拾了些草木灰给他止血,因着他方才威胁的话,我手上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到时候让我遭殃。
他脸疼得发白,却隐忍着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淡淡道:“宿淮。”
宿淮?难道是那个宿淮?我曾在江湖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原是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大侠,后来在淮阳一战后退隐。
看他这样子很有可能时是被人追杀了,绝对不能留下这个人。
前半夜我阴恻恻地缩在黑暗中盯着这个人,后半夜我不记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第二日,我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再环顾四周,宿淮已经不见身影了。
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日,我用剑在冰面上破了个洞,然后蹲在旁边提着鱼线,冬日严寒,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都快要睡着了,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宿淮提着剑站在河边,微微昂着头,眼神清冷如寒雪。
我大气不敢出,因为方才他一剑劈开大半冰层,此时我正蹲在河冰中心位置,而那个巨大的裂口离我不过几米而已。
我站在冰面上不敢动,只是死死瞪着宿淮。
他也看着我,好像笑了一下。
我更加气愤,原以为这个人早就走了,这是还要报昨日之仇吗?要是今日我真的落河里,可不得被活活冻死。
宿淮对着我扬起剑,晴光映着冰层,寒光闪过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过了几秒却什么都没发生。
只见宿淮凌空一跃,一剑斩下,剑气浩荡,气韵逼人,这一剑将整条冰河断成两半。
剑气掀起几快碎冰堪堪划过我的脸,我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宿淮提着剑轻飘飘地踩在一块浮冰之上,很快冰河之间出现了神奇的一幕,我眼睛都瞪大了。
河中碎冰之间幽幽浮现出好些翻白肚的鱼儿,每只都个大鲜美,我望着那些肥美的鱼似乎已经闻到了烤鱼的香味。
宿淮接着一剑将他们一个个挑起,我就在一边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的破篓子被一只只肥鱼填满。
最后宿淮一把拉过站在碎冰之间的我,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提着装鱼的背篓一瞬之间就飞到了岸边。
只一落地,我就立即背着篓子飞快地往小破庙里狂奔,心下跳得厉害,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他灭口。
宿淮好像没有跟上来,我美滋滋地蹲在火堆旁烤着鱼,飘香四溢,我口水简直要流一地了。
正当我要一口咬上那只鱼时,却啃上一根木棍,我牙齿差点被膈掉。
我恶狠狠地瞪着一边美美吃鱼的宿淮,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你到底想干嘛?”我问。
“这可是我抓的鱼。”宿淮轻飘飘道。
好!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随即又熟练地穿了一只鱼重新烤。
“你叫什么名字?”宿淮咬着鱼含糊地问道。
我瞥了他一眼,还是回答道:“商野。”
“商野?你一个人?”
我点点头,也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没地方可去。”他似是流露一丝落寞。
“我这里又不是收留所,你没地方去同我有什么关系?”
“这里也不独属于你吧。”宿淮盯着幽幽火苗,捻着一根木材拨弄着柴火。
他说的是事实,我没法反驳。破庙是早年间荒废的,我看着不错就长期在此留宿了。
“你不会杀我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宿淮红唇翕动,笑容中带着狡黠,那张脸冷峻中带着明艳。
我捏了捏手指,到底还是惜命,尽管心里十分不爽,但脸上还是对他笑嘻嘻着。
由此,这几日我和宿淮挤在这间破庙子,我遇事都尽量避开他,也从来不过问任何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不一定是件好事。
和宿淮在一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有钱,还会抓鱼。
我蹭了他的饭,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由此我对他的态度收敛的许多,要是离了他谁还给我抓鱼吃。
久而久之,我觉得也就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倒也不错。
我知道他迟早要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一日晚间我外出归来,却再也见不到宿淮的身影,远处的枯林里有打斗的痕迹,雪地上一串串血迹开得如那高傲的红梅一般鲜艳。
我心下一悸,终究很快就释怀了,只是望着空荡荡的破庙和篓子里的肥鱼有点晃神。
初雪将有消融的迹象,天气渐渐变暖起来。
我终于在这凉州找到一份差事。
是帮人送信件的,现在是乱世,人口流动不断,生离死别时刻上演。
由此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忙,我转辗各地,由于没钱雇马就硬靠着一双腿奔波四方,跑到我怀疑人生。
路途长的时候不能及时赶回去,还好这是快要开春的季节,晚上随意找个地方留宿一晚其实到哪都一样。
靠这些也总算能够养活自己,我还是住在那个小破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人还会回来的。
但久而久之,我也把他遗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是个很会抓鱼的人。
后来,有一个镖局好像很缺人手,于是我便误打误撞地加入到他们,成为一名实习镖师。
相比起送信,现在这个差事可好太多了,至少有镖局在就有个保障,虽然是刀尖舔血,好在给的钱也多。
我珍惜这份差事,于是干事也更加卖力,凭借着三脚猫的功夫渐渐地也能送一些贵重物件。
这日,我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了那家酒楼,说来,镖局的这份差事还是青阳告诉我的,我现在的日子一天天变得滋润起来也少不了青阳的功劳。
傍晚十分,外面狂风撕裂着,青灯几盏幽幽,酒楼之中还是一贯的冷清,我狠狠点了一桌子好菜。
“青阳,这次我请你,放心,我有钱。”我拍拍胸脯对青阳说。
他似是低声笑了一下,窗外掠过的风掀起他鬓间发丝,我忽然注意到原来青阳也有一对虎牙,当真娇俏可爱。
说实话,青阳是我见过的顶顶好看的店小二了。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请不起吗?”我玩笑似地说。
“没有没有,商姑娘现在是发达了,还没忘记我啊。”青阳说。
我展颜一笑,“自是不会忘了你。”
“这可是你说的。”青阳道。
我看到青阳望着我时的眼眸里面有辉光流转,当时我只以为是他眼睛生的好看的缘故。
“当然。”我颇有些傲气道。
随着战事的紧绷,镖局越做越大,同时也更加忙碌起来,我几乎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辗转在路上。
这次,镖局更是来了一个大生意,据说是帮当今太子干事,物件保密极严,连总镖头都不知道所运为何物。
只知道是从关外运往蜀中,我竟有幸被差遣去给他们打下手,这可是当朝太子的差事,就算事我这种小人物事成后也能捞到不少油水,想想心里就美滋滋。
说来,镖局之中有个哥哥名为松月,武功高强,待我极好,刚进镖局有任何不懂得事情都会不厌其烦地教我,时常帮衬着我,有什么好的差事也都想着我。
这次遇上这么个顶顶好的差事,可惜他却有事不能同行。
前一段路我们走的十分顺畅,从关外到蜀中其间必定途径雁荡山,此山如其名,山高难跃,地势险峻,由此,我们的镖队行至此时分外小心。
山间道路窄小,又经雨落,夜间更是不便于行路,于是镖队找了个山间平地,晚上安顿,白天赶路。
夜间,我睡得正酣,忽然被一尖叫吵醒,再一睁眼,就望见满地籍首,不堪入目。
茫茫黑夜中兵器相击的铮然声刺痛着我的耳膜,我只见到一提着剑的男子,立在月光之下,他身量挺拔,挥剑时剑影成风,带起漫天叶落。
我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喘,只知道那个人是宿淮!
这晚招了贼人来夺镖,几十个人,看起来训练有素,武功不容小觑,不似是寻常小偷小摸的盗贼。
那边战况激烈,宿淮似乎是在帮我们,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贼人们,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独自跑路。
山间路滑,夜色又暗,我跑的快了,脚下忽然一滑,直直沿着陡坡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之后,我就只记得我躺在某个地方,全身没了知觉,就这样仰头望着天,望着幽冷的夜空中如水一般的月光。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月光照在他脸上,宿淮笑着,露出一对好看的虎牙,他说:“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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