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很爱他

　　那双冰冷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时，似乎有些意料之中，哪怕我从未有想明白过理由。

　　那时候的他看着我的眼神是从我来到海花城后，见过的最狠毒的，同样的，那也是一种畅快的，满足的，又不甘的神色。

　　他一向情绪不定，所以我并不意外他能同时表达出这么多的情绪。只是在他像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的，几乎要把我掐到咽气的窒息时，我不甘心死的想法又一次涌上心头——我要回仙界去报仇，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早在刚相识时，他掐我时，我都会有这类反应，让我下意识地想攻击他。可是他每次都在我要还手之前，就兴致缺缺地放开手，好像我做了什么败坏他兴趣的事情，冷漠地再也不看我一眼。

　　这一度让我很厌恶他，厌恶这种将我当做玩物对待的态度。可是久而久之，我却也习惯了他恶趣味的行为，甚至已经认定他不会真的掐死我。

　　直到那天，他没有用灵体，我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在我脖子上逐渐收紧，因惨白而艳丽到吓人的脸庞上出现快意的笑容，这是他此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笑容——他一向喜欢笑，眼睛却是嘲讽的，冷漠的，尤其是在我的眼里，那是和我一样的情绪。

　　可是我在看到他这个笑容时，明明如此惊心动魄的明媚，让我也因此呆了一瞬，却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也许那时候我就应该反抗，应该还手。可是我没有收到，我盯着他墨绿色的眼睛，也许因为是鬼物，那双眼睛里从前并没有光泽，但此时那双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样。

　　——死了就不值得了。

　　他用着几乎要掐死我的力道，笑的声音尖锐，刺得我的心口疼痛，师尊在我心上留下的封印像是长着尖刺的藤蔓，包裹着我的心收紧——千万种情绪堵在心中，可我从来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忘记那段记忆后的你，走火入魔后的你，还真是和我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呢。

　　那段记忆我不得而知，它们被封藏在走火入魔的魔心里，它们是师尊所说的身外之事。

　　……可是真的是身外之事么？

　　他又用恨恨的眼神看着我，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颈上的刺枷符文。

　　——真想让你体验一下生生剥离刺枷的感受啊，不过身体上的疼痛也并不能让自私自利的你感到心理上痛苦吧。

　　他刺耳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我看见他颈上被挖下来的血红的外翻的肉，骨瘦嶙峋的手腕上几乎能看见内里的骨头。

　　他痛不痛呢？应该很痛吧，刺枷是生长在血肉里的锁链，去除的过程，即使是创造它的不语崖，也没有办法让人完全没有痛苦的脱离它。

　　他的手指又轻轻抚上课我的脸，指尖按在我的嘴唇上，我像是恍惚，也许又是魔心的影响，我竟然以为他会低头吻我。

　　可这当然不可能，他拿出了他用的香，点着之后的莲香气混杂着檀香，和他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我那时候像是傻了一般，只会死死地盯着他，想把这张脸刻在脑海里。

　　他笑着看着我，香点燃的一端按在我的脸上，从我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后，灼烧的感觉也并不算好受，我像是被他下了定身术和禁言咒，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既然你不想说，那不如，一辈子都别说了，你觉得如何呢，小九？

　　他笑嘻嘻地把香收起来，两只手在我脸颊两侧，他用香灼烧出来的痕迹上摩挲。

　　我想张口说话，可是声带像是也被掐住了一般，只能张开嘴，却问不出一句话。

　　我已经失去了最好的能开口问他的机会。而他看见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后，好像很怜惜似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小九本来也就不喜欢说话，对不对？小九不会怪大人吧？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双手，可是紧接着，他消失在我的面前，周身已变成一片漆黑——我进入了他编织的幻境。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也许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认出了我是谁，也许就是为了今日的这般出其不意，他才选择了与我同行，逗弄我，使唤我。

　　面前出现的他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这是他的灵体。我的双手被他绑在身后，而这里并非我的地盘，虚空之中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反抗。我已经很少遇见这种情况，狼狈不堪地任人宰割，这让我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恨意与怨怼，好像他本不该这样对待我。

　　可是他忽视了我的表情，或者说根本没有再看我的脸。他的手直接穿过我的胸口，脸凑近我，怪异地笑起来。

　　——这就是，人的心脏的感觉么？

　　我几乎呼吸不上来，心脏被人紧紧抓在手里似的。魔心上的封印像碎开的琉璃容器，尖锐的碎片扎进我的心脏里，魔心里那强烈的情感似乎要冲破封印，让我明白我所思所念的身外之事，到底是什么。

　　——有这么强烈感情的你……啊哈，还真是恶心至极呀。

　　他仍旧是笑着，眉眼却冷了下来。

　　——可惜刺枷禁锢住了魔心，不过，能让你痛苦在记忆里，算不算一件好事呢？仙门长老的首徒，会不会成为仙界最大的笑料呢？

　　他好像真的认真思索着，最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说到底，你好像也没有对我做什么，这样显得我心眼很小，不过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让你狼狈一些，好像又有些失望了呢。

　　他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笑眯眯地抓住我的手腕。

　　然后用力地，波澜不惊地，将我的手腕扭断了。

　　他似乎仍不满足，将他曾系在我的手指上的红线解了下来，我想阻止他，可是双手已经不能自由行动，只能看着他用那条生了灵的红线，穿过一根银针，扎进我的脚踝里。

　　——这可是好东西呢，大人的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毕竟大人死了这么多年呐！小九恢复记忆了，还会想大人么？

　　他把他的手指上的红线解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头很痛很痛，脑海里有一个藏青色衣衫的人在说话，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是心却很难受。

　　失望，吃惊，压抑，嫉妒，快意

　　他问我
　　——你后悔么？

　　我不后悔，我从来不后悔我所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哪怕，我并没有因此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不，我明明得到了。

　　可是我仍然不满足，可是我怅然若失。

　　他看着我的脸大笑，我感到我的心脏又开始难受，丹田好像再破碎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我希望他能看懂我的口型，我不后悔，可我不愿意失去

　　——虚伪恶心的小人

　　他冷笑

　　——就算你清高傲慢，也依旧是个下贱货色，烂泥就是烂泥，就算开了几朵花，也还是遮掩不住你的恶心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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