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在第几页

　　梅雨季的雨总是没有尽头。
　　雨从早上就开始下，到了傍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沈未晴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她盯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一张苍白的脸，眼下是常年失眠留下的青黑，左眼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像是随时会滑落的雨滴。

　　手机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七分，距离她应该回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七分钟。但她不想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雨声和回忆作伴。

　　"需要伞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未晴回头，看见便利店店员拿着把透明塑料伞冲她微笑。

　　"不用了，谢谢。"她轻声回答，将背包往上提了提，准备冲进雨里。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街对面的一家店铺吸引。那是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书店，深褐色的木质门框上挂着铜制风铃，在雨中微微晃动。店名"时雨"两个字被雨水洗得发亮，橱窗里暖黄的灯光透过雨帘，像是一块融化的琥珀。

　　沈未晴鬼使神差地穿过马路，推开书店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雨声和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
　　声音从书店深处传来。沈未晴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梯子上整理书架。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听到门响，他转过头，朝她点了点头。

　　"外面雨很大？"他问道，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沈未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在滴水，脚下的木地板已经晕开一小片水渍。"抱歉，我..."

　　"没关系，"男人笑了笑，从柜台下拿出一条米色毛巾递给她，"给，擦一擦吧。"

　　毛巾干燥而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沈未晴有些惊讶地接过，在这个连续下雨的梅雨季，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被阳光晒过的织物是什么感觉。

　　"谢谢。"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头发，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香气。

　　"第一次来？"男人问道，走回柜台后面。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像是一道影子滑过书架。

　　沈未晴点点头，环顾四周。书店比她想象的要大，木质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塞满了各种新旧书籍。角落里摆着一张老式皮沙发和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盏铜制台灯。整个空间弥漫着纸张、墨水和木头混合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我叫陈时雨，"男人说，"这家店的主人。"

　　"沈未晴。"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注意到陈时雨的手——修长干净的手指，指甲修剪得整齐，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墨水痕迹。

　　"很适合雨季的名字。"陈时雨微笑道，"要喝点什么吗？热茶还是咖啡？"

　　"茶就好，谢谢。"沈未晴回答，她没想到书店还提供饮品
　　陈时雨点点头，转身走向书店深处的一个小门。沈未晴趁机打量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排气象记录表，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天的天气情况。靠近柜台的书架上摆着几本关于气象学的书籍，还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工整的手写体。

　　"喜欢气象？"当陈时雨端着茶回来时，沈未晴问道。

　　"算是业余爱好，"他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梅雨季总是让人想记录些什么。"

　　沈未晴走过去坐下，茶杯是朴素的白色陶瓷，茶汤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她捧起杯子，热度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指尖。

　　"你不坐吗？"她抬头问道。

　　陈时雨摇摇头，"我还要整理新到的书。你可以随便看看，不用拘束。"

　　沈未晴啜了一口茶，是淡淡的茉莉香。她看着陈时雨走向书店另一侧，从纸箱里取出书籍，一本本地检查、分类，然后放到相应的书架上。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雨声渐渐变大，敲打在书店的玻璃窗上，形成一种奇妙的节奏。沈未晴放下茶杯，起身浏览书架。她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感受着不同质地的封面——光滑的、粗糙的、带着凹凸纹路的。在一排文学类书籍前，她停下脚步，抽出一本《雨季不再来》。

　　"喜欢三毛？"

　　沈未晴吓了一跳，转身发现陈时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手里抱着几本书，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只是...随便看看。"她将书放回原位。

　　"你可以带回去看，"陈时雨说，"这里的书都对外借阅。沈未晴摇摇头，"不用了，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陈时雨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他的整理工作。沈未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走回茶几旁，喝完剩下的茶。雨似乎小了一些，她该走了。

　　"多少钱？"她走到柜台前问道。

　　"不用了，"陈时雨说，"只是一杯茶而已。"

　　沈未晴犹豫了一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柜台上，"至少让我付毛巾的钱。"

　　陈时雨看了看那张纸币，没有拿。"下次吧，"他说，"如果你再来，可以带一本你想看的书走。"

　　沈未晴想说不会有下次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们几点关门？"

　　"通常七点，"陈时雨回答，"但雨天会晚一些。"

　　沈未晴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门时，风铃再次响起，混合着雨声。

　　"沈小姐，"陈时雨突然叫住她，"你的毛巾。"

　　沈未晴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条米色毛巾。她走回去，将毛巾递还给他。就在他们的手指几乎要碰触的瞬间，陈时雨松开了手，毛巾落在柜台上。

　　"明天见。"他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沈未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但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再次走向雨中。这一次，她没有跑，而是慢慢地走着，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衣服和头发。

　　走到街角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雨帘，"时雨书店"的灯光依然温暖明亮，而陈时雨的身影站在窗前，似乎在看着她离开。

　　沈未晴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再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奇怪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那条带着阳光味道的毛巾，也许是因为那杯恰到好处的茉莉花茶，又或者只是因为——在这个无休无止的雨季里，那家书店像是唯一干燥的地方。

　　回到家，沈未晴脱下湿透的外套，挂在门后的钩子上。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盯着那个水洼看了很久，直到里面的倒影变得模糊不清。

　　窗外，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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