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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晨光尚未将城市彻底熨暖,空气中浮动着初秋特有的微凉清冽,如同一层被冰镇过的薄纱轻覆肌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薄荷般的清醒质感。梧桐叶边缘已悄然染上淡金,在朝霞映衬下宛如精心点缀的书签,记录着季节更迭的密语。远处天际线被晨曦柔化,云层缝隙间漏下的光柱宛若天梯,连接着人间与梦境。街道上,新学年的喧嚣正迫不及待地撕破清晨的薄纱,脚步声、笑语声、车铃声交织成青涩而蓬勃的交响曲,每个音符都在叩击着年轻的耳膜。
夏枝意就是在这片刚刚苏醒的声响里,像一颗被不小心弹射出来的、裹着蓬松糖霜的彩色麦丽素,风风火火地冲向临江一中的大门。她的身影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鲜亮的轨迹,马尾辫在脑后跳跃,仿佛拥有独立生命,发梢染上金晖,随着奔跑的节奏在空中书写着无人能识的草书。
“糟了糟了糟了!”她咬着校服下唇,那柔软布料被贝齿碾出细微褶皱,如同被折叠的时间痕迹。书包带在单薄肩膀上滑来滑去,像不安分的蝴蝶,脚步又快又乱,在水泥地上敲击出急促节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无形的焦灼印记,“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老班非把我钉在光荣榜反面做典型不可!豆包这家伙也不叫我!这下完了,彻底完了——”
昨夜收拾新文具、为新学年列了一长串计划的兴奋,被此刻火烧眉毛的紧迫感取代。她甚至能想象教导主任那张黑得堪比锅底的脸,以及他中气十足、能贯穿整栋教学楼的训诫声,每个字都会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她的荣誉榜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凹痕。那些想象中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形成无形压力,迫使她的脚步更加急促。
临江一中以学风严谨和管理严格闻名,新学期伊始的晨会更是重中之重。夏枝意几乎能看到晨会开场那庄严肃穆的升旗仪式已经在操场拉开序幕,国旗正沿着旗杆缓缓上升,而她却还在与时间赛跑。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桂花初绽的甜香和晨露的湿润,脚下再次加速,不顾形象地沿着林荫道向高一教学楼冲刺,裙摆飞扬如振翅的鸟,在晨光中划出青春的弧线。
教学楼内部的光线陡然暗下来,带着一丝老建筑特有的、浸润过无数时光的书卷气和微尘的味道,像是被岁月精心腌制过的幽深。夏枝意对即将开启的高中生活还全然陌生,只觉得楼道弯弯绕绕像迷宫,每道转角都藏着未知的可能,仿佛每一步都在踏入一个全新的时空维度。广播里的晨会前奏乐声隐约传来,那庄严旋律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的神经。转角,前面就是通往高一(3)班的走廊!希望就在转角!
她几乎是闭着眼、凭着对方向感的最后一丝信赖冲过去的,仿佛这样就能缩短与目的地之间的时空距离,将自己投射到那个尚未被迟到的阴影笼罩的理想未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也从对面楼道出口精准地踏入这条通道。那身影步履平稳,目标明确,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效率感,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准计算,没有丝毫冗余,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执行既定程序。浅灰色的长袖秋季校服熨帖地包裹着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身形,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同猫的脚步。她怀里抱着的书本文具匣码放得异常齐整,像一块严丝合缝的几何体,边缘锋利得仿佛可以切割光线,折射出一种冷冽的秩序美。
时间,就在这个狭窄的转角交汇点,被夏枝意这颗失控的“炮弹”蛮横地撞碎了。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打破了原本平衡的时空结构。夏枝意只觉得鼻子撞上一片带着凉意的布料,混杂着一种极其清淡的、干净的皂香,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踉跄后退,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世界在眼前倾斜成危险的角度,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眼前能抓住的东西,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刺啦——!
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还有更清脆也更密集、令人心惊胆战的哗啦啦声响!那声音像是珠玉落盘,却又带着毁灭性的节奏,每一个音符都在敲击着夏枝意敏感的神经。
被撞到的“几何体”显然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夏枝意慌乱抬头,只见对面那人被她扯歪了半边校服,肩膀处一道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一道突兀的伤口绽开在整洁的灰色布料上,破坏了原本完美的对称。更要命的是,他怀里那个显然材质极好、设计简约大气的磨砂金属文具匣,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翻倒在地上。无数她没见过但一眼就觉得很“厉害”的文具,正狼狈地、叮叮当当地四散滚动,像是被惊扰的精灵四处逃窜,每一件都带着自己的轨迹和故事。
日光灯冰冷的光线下,那些文具散落得像一地璀璨的星辰碎屑,每一件都折射出令人心慌的光芒,仿佛宇宙中的星球脱离了轨道,在失控地碰撞、旋转。几只德国品牌的、金属质感十足的按压式中性笔滚向墙角,其中一支的笔帽还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不甘的叹息,诉说着被打断的书写使命。厚厚一沓印着网格的、纸张挺括到不像国内品牌的活页纸散落开来,边缘锋利如刀,划破了地板的寂静,每一张纸都像是被惊飞的白鸽。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黄铜材质带暗纹的复古墨水台滚到夏枝意脚边,那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古老的光泽,仿佛封印着某个遥远时代的秘密。最让她目光凝固的,是一支通体漆黑、笔身镶嵌着银色暗纹、笔尖带着某种奇异流线型设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此刻正孤独地躺在水磨石地面上,冷硬地反射着顶灯的光芒,像一头蛰伏的黑色猛兽受了伤,沉默地展示着自己的伤痕。
夏枝意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后又疯狂地加速跳动,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在耳膜内敲击出惊慌的节奏。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文具在地面滚动的残响,和她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咚,震耳欲聋,像是战鼓在敲响,宣告着一场意外的战争爆发。
她僵硬地抬起头,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视野里,首先撞入的是一张极其清冷的脸。皮肤在微暗的走廊里显得愈发白皙,像是上好的冷玉,泛着淡淡的光泽,令人不敢轻易触碰。下颌线条利落干净,抿紧的唇线有些淡漠,像是被冰雪封冻的河流,隐藏着未知的深度。但最让她心头一悸的是那双眼睛——狭长,内双,眼尾略微上挑,瞳孔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深黑。它们正垂着,静静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狼藉,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什么情绪的涟漪,像两潭亘古冰封的深湖,连光线投进去都似乎被吞噬殆尽,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沉寂和无法测量的深度。
只有微微蹙起的、弧度秀气的眉毛,泄露了那么一丝丝被打扰清静的不悦和…无奈?那蹙眉极其轻微,像是微风拂过湖面留下的涟漪,转瞬即逝,却足以在夏枝意的心中掀起巨浪。
夏枝意的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瞬,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所有预先设想的应对程序都被清除殆尽。这双眼睛的主人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将她这个“罪魁祸首”以及周围的混乱都隔绝在外。这种近乎真空的安静,比任何呵斥都让她感到窒息和无措,像是被浸入冰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对、对不起!!”几乎是本能地,夏枝意瞬间弹开刚刚还揪着人家校服的手,仿佛那布料烫手一般,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触感和温度。声音又急又快,因为过度惊吓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像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看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捡!”
一连串的道歉像被摇晃后的碳酸饮料里的气泡一样迫不及待地蹦出来,语无伦次,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瞬间弯下腰,手忙脚乱地开始抢救地上的“星辰碎屑”,也顾不得看对方是什么反应,只想快点把这些一看就很“贵”的东西拢到安全的地方,远离她的“灾难范围”,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罪孽,让时间倒流到碰撞发生前的那一秒。
指尖在碰到那支滚得最近的、设计感十足的沉甸甸的金属笔杆,冰凉的触感瞬间透过指尖传递到神经末梢,边缘极其圆润,没有一点毛刺,握在手里有种与廉价塑料完全不同的精确物理特性,像是握住了一个小小的、沉重的命运,让她不敢用力。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它,又飞快地去够那几张散落的活页纸。纸张入手的感觉也极好,厚实挺括,带着淡淡的纸张清香,上面还有一行行整齐工整的字迹......是笔记?开学第一天就做笔记了!
夏枝意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捂脸尖叫了,那尖叫无声却震耳欲聋,在她的颅内回荡不休。她简直是个行走的灾难源头!撞人,扯衣服,还弄乱了学霸......哦不,学神的宝贝文具!这开局简直糟糕透顶,像是被命运恶意篡改的剧本。
她不敢停顿,眼疾手快地又捡起那枚小巧的黄铜墨水台——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的暗纹异常精致,指尖抚过能感受到细微的凹凸起伏,像是触摸着一段被缩小的历史,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不同的故事。然后,目光锁定了那支静静躺在地上的、最醒目的黑色钢笔。夏枝意屏住呼吸,仿佛那支笔是沉睡的巨龙,稍重的气息就会将其惊醒。她以一种近乎朝圣的谨慎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接近一件神圣的器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笔身,感受到那黑色漆面下可能蕴藏的寒意时——
一只骨节分明、同样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轻轻拈起了那支笔。动作精准而轻盈,像是捕捉一只停歇的蝴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夏枝意的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无所适从,像是被定格在了一个错误的时空坐标上。
她再次抬头,恰好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人的视线已经从那片狼藉上移开,正微微垂着,落在她的脸上,或者说,落在她自己指尖那支墨色流光的钢笔上。她用指腹极其仔细地、缓缓地擦拭了一下笔尖的位置,动作专注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呵护的虔诚,仿佛在抚慰一个受惊的生命。那双手,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没有一丝多余,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帧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夏枝意感觉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让她更加窘迫得想原地消失,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广播里的晨会前奏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教导主任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音正隐隐约约从操场方向传来,像追命的号角,提醒着她最初的迟到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叠加了新的困境。
完了!晨会真的要开始了!
夏枝意急得快哭了,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真的对不起同学!我赔你衣服!赔你文具!现在晨会……”她下意识又想去帮他捡地上剩下的东西,手指伸向那枚金属尺,仿佛通过不断的行动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没事。”一个清冷疏离的声音打断了她,像冰棱敲击在琉璃上,干净,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确的调制。比夏枝意预想的低沉一些,没有少年的清亮,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感,像是古井深水,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暗流涌动。
他甚至没有再看向夏枝意,仿佛刚才那场由她引发的“风暴”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即散,不留痕迹。他只是低着头,极其高效且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地上剩下的文具。他先是将那几张散乱的活页纸飞快而整齐地对折收好,边缘完全对齐,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然后依次拾起其他滚落的笔和那个墨水台。每一样东西都被稳稳地、精准地放回那个翻倒的金属文具匣里,回归它们原有的位置,秩序被迅速重建,像是被无形的手重新排列的星辰。
夏枝意伸出去帮忙的手僵在那里,显得很多余,很笨拙,像是闯入精密仪器的异物。她看着对方近乎机械化、带着强迫症般整齐的动作,心里莫名有点堵,像是被柔软的棉花塞住了,喘不过气,所有准备好的道歉和补救措施都被堵在喉咙口。他的“没事”,他的平静,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闯了祸又笨拙地想弥补,却根本不在对方的频道上,仿佛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偶然交错,却无法真正沟通。
走廊深处传来几个学生加快的脚步声,大概也是听到晨会开始,正赶向操场集合点。那脚步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夏枝意背上,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和处境的尴尬,每一秒都在增加她的焦虑。
“同学,我叫夏枝意!高一(3)班的新生!”她赶紧又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像是被拉紧的钢丝,生怕人家找不到她赔东西,“我一定赔你衣服和弄坏的!实在对不起!”
就在说话的当口,那人已经将最后一个物件——一枚小巧的带刻度的金属尺——放进文具匣,然后啪嗒一声,合上了匣盖,那声音清脆而决绝,像是宣告一个事件的终结。他没有再看夏枝意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噪音,她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她只是侧身从她身边绕过,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径直朝高一(3)班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因为意外而造成的慌乱,仿佛刚才的碰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被撕开一道口子的校服衣角随着他的走动,在光线下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一面破损的旗帜,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遭遇。
夏枝意愣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术,看着那个挺拔而疏离的背影迅速融入走廊的阴影里,仿佛被那幽深吞噬,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狼藉的现场。初秋早晨的空气,好像突然更冷了几分,顺着呼吸渗入肺腑,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像是被无形的冰雪包围。
完了。
惹到冰山了。
还可能是未来同学?
夏枝意捂住还在砰砰狂跳的心口,那心跳又重又急,像是要撞碎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着她的尴尬和失败。目光茫然地扫过地上最后一点残留——一片墨绿色、印着低调logo的文件夹封面,刚才可能被撞飞了,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像一片被遗忘的树叶,带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她弯腰捡起,入手是细腻的皮革感,带着凉意,像是触摸到了冰山的一角。上面清晰地打印着三个端正又清冷的字,像是用刻刀雕琢而成,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冷峻:
沈雨眠。
那三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又降了几度,仿佛名字本身带着寒气。夏枝意捏着那片微凉的皮革,仿佛捏着一块不会融化的冰,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却冰冷,如同触摸一座雪山的脊背,令人敬畏又不安。走廊尽头的喧哗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此刻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耳膜,像是命运的鼓点。
沈雨眠。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冷冽的质感,像是在舌尖品尝冰雪。这名字和他的人一样,疏离、安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雨夜沉寂般的意味,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她想象着这名字被点到的场景——大概会有一双沉静的手平稳地举起,或许还会伴随着周围瞬间低下去的窃窃私语,形成一种无形的气场。
她低头看着文件夹上那清晰的字迹,打印的墨色仿佛都比一般的要黑沉几分,像是浓缩的夜空。所以,他真的是高一(3)班的学生。这个认知让夏枝意胃里微微发紧,像是被冰冷的绳索缠绕。开学第一天,她不仅迟到大吉,还以一场堪称灾难性的碰撞,精准地得罪了这位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同班同学,像是命运刻意安排的恶作剧。
她几乎能预见到未来几天自己将成为班级话题的中心——以那种她最不想要的方式。“那个开学第一天就撞翻了沈雨眠文具匣的女生”,这个头衔听起来就充满了冒失和倒霉的气息,与她精心设想的“社交版图开拓者”形象南辕北辙,像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广播里教导主任的声音愈发清晰洪亮,透过墙壁和窗户顽强地钻进来,宣布着晨会的正式开始,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夏枝意一个激灵,从呆滞中惊醒,像是被从冰水中打捞出来。现在不是站在这里发呆的时候!晨会!她还得去晨会集合!时间不容许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懊恼中。
她攥紧了手里的墨绿色文件夹,皮革的质感硌着掌心,像是握着一个未解的谜题。这得还给他。赔偿的事......也得再说。虽然对方说了“没事”,但那句“没事”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彻底的划清界限,而非原谅,像是关闭了一扇门。她夏枝意可不是那种弄坏别人东西就真的当“没事”的人,她的原则不允许她就这样逃避责任。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团乱麻似的懊恼和尴尬,她再次奔跑起来,朝着操场的方向。脚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多了几分沉重和心不在焉,仿佛脚下踩着的不只是地面,还有自己的失误和尴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碰撞的每一个细节:那声突兀的“嘭”,撕裂的布料,散落一地的精致文具,还有那双抬起来的、深黑冰冷的眼睛,每一个画面都像是慢镜头重放,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记忆中。
她奔跑在走廊里,初秋的光线透过高高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明暗交错的光斑,像是时间的条纹。她的影子随着跑动忽长忽短,变幻不定,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无法安定。
直到冲进操场,融入班级队列的末尾,教导主任严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似乎在她身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的意味,夏枝意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高中生活,以一种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轰然开始了,像是被强行打开的门,后面是未知的通道。
而那个叫沈雨眠的冰山,此刻站在队列的前方,身姿挺拔,肩线平直,仿佛刚才那场混乱从未发生,她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完美的秩序。只有那道校服肩膀上的裂口,无声地说着几分钟前的故事,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虽然这秘密的开场,实在算不上美好,像是被撕破的画卷。
夏枝意悄悄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墨绿色的皮质封面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像是隐藏着某种深层的含义。
沈雨眠。
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一次,带上了一点复杂的、混合着愧疚、好奇和一丝不服输的决意,像是在品尝一种新的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妙的回甘。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也意味着,故事,才刚刚开始,像是被翻开的第一页,后面还有无数的空白等待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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