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情缘之兄友弟恭

　　司空贺自小就觉得家族里的人都很奇怪，在外人看来睿智温和又宽容大度的司空家族是大陆修真界最廉明圣洁的存在，但唯有司空贺觉得不然。
　　其实家里的每个人都是条毒蛇。
　　躲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带着讪笑给自己老爹送礼的傻子们，司空贺如是想到。
　　他的伯祖父是金环蛇，祖父是银环蛇，爹爹是响尾蛇，哥哥是……
　　“小贺，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看，家里那条最阴险狡猾的毒蛇要来缠住他了。
　　司空贺看着本该站在自己父亲身边、一样带着假笑四处逢迎、接待客人的那位少年不知何时伫立在了自己跟前，刚巧挡住了自己对大厅探究的视线。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果不其然看到面前已因生长发育而不知不觉比他高出半截头的少年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司空贺不敢再乱动，僵硬着身体感受着对面人抬起手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抚摸。
　　“小言，快过来，见过你林伯伯，你林伯伯的剑法可在当今大陆上排行第三，还不快来向你林伯伯请教请教……”司空敬安边催促着边向这边走来，视线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了在大儿子一旁的小儿子身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修真界人人皆知，司空家新一辈的二公子可以说是司空家史上的一大败笔，自司空家在修真界名声鹤立起，每一代所出皆是人才，无一例外，不论男女，都在修真界有所成就，占据一处位置。直到司空敬安的幺儿出生。
　　大儿子司空言出世时，北方三日大雪初放晴，南方梅花盛开，遍处红艳。世人皆说这孩子不简单，不是天选之子，就是乱世邪魔，但名门正派的司空家族哪会出一魔修，大家自然就认定了诞下的这位是修真奇才。
　　也算不负众人所望，果真自司空言三岁起，就展露出与平常孩提不一般的聪慧，天资聪颖，学什么都要比同龄人快上许多，且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力。灵根更不必说，远远赶超其他大家的公子小姐。
　　司空贺则比司空言晚出生上两年多。他既没有天资聪颖，也没有愚钝不堪。如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就是因为太过平常，普通到再普通不过，可惜他身在司空家，普通就意味着无用。
　　年龄越长，家族的人就对小儿子越发失望，尤其是在大儿子愈发耀眼夺目，鹤立鸡群之时。
　　其实司空贺并没有那么差劲，如果没有与他兄长做对比，他也算是不错的修真料子，虽然干什么都一般，但是什么也都干成了。
　　如今已然十三岁，自司空言束发起，司空贺就愈发难见到自家的哥哥了，见到时不是在和别家长辈请教修真之道，就是在和别家子孙切磋。他的父亲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这个天子骄子身上，再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儿子一分。
　　司空贺倒不在意这些，他觉得没有父亲的关注反而更好，无人压制与管教使他越发放纵起来，既然世人皆说我无用，那我就无用给你们看。抱着这种心态，他这一年都是浑水摸鱼过来，向他授业的先生发现了他这种心思之后，也只是愤恨地甩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再不理会。
　　“你这一年都在做什么，愈发过分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当面见到了，司空敬安还是忍不住教训了一句。
　　司空贺也不惭愧，反而嬉皮笑脸地回了句“父亲大人好久不见，孩儿都快忘了您长什么样了。”然后就转身跑走了，徒留老头子在原地被气得半死。
　　一直未曾开口在旁围观的司空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溜走的背影，才收回思绪安慰起自己的父亲。
　　跑走的司空贺渐渐地停了下来，懊悔了一下自己的鲁莽，怎么说宴会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他应该留下来蹭一顿再走的。现在看来想回去也不大可能了，不如偷溜出去，可惜身上还差点银子。司空贺两颗黑漆漆的眼咕噜机灵一转，乐颠乐颠地跑去找他的银环蛇祖父司空睿。
　　司空睿上了年纪，也不在乎什么灵根不灵根，名望不名望的了，他对两个重孙倒没什么偏爱与冷落的，虽然嘴上总是念着幺孙不争气不争气，可是也是极其宠爱的，毕竟司空贺别的本事没有，死皮赖脸和油嘴滑舌倒是一精，总是把老人家哄得开心的不得了。
　　司空睿正准备出门前去大厅迎客，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便知道来人打得什么鬼主意。要真说上偏心，他反而更疼爱眼前这个小孙子，虽不争气，但真让他觉得自己是当了个祖父，有个调皮捣蛋的孙子，其中也有好些乐趣。大孙子太过成熟，有时那孩子的心思，反而比许多其他饱经风霜的修真老辈让他更难猜，想到司空言，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但很快又被小孙子的撒娇声拉回了思绪。
　　“好祖父，好祖父，你就给孙儿一点银两吧……不，这算孙儿跟您借的，孙儿保证过几日就还你，还得的更多！”
　　“我可不信你这小鬼头说的，我怕不是入土都等不到你还咯。”
　　“呸呸呸，瞎说，祖父您可是最少也要活到一百岁呢！”
　　“就你小子嘴甜，喏，我现在身上就这点，你拿去吧……早去早回，不然你爹知道你又要挨骂。”
　　“知道了祖父，谢谢祖父，孙儿告辞。”
　　……
　　逃出令人压抑的司空府，司空贺吊儿郎当地闲逛在市集，因为他爹举办宴会的原因，最近有不少修真之人停留在渠阳，不少见过他的都投来了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司空贺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同情鄙夷他的人。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日后怕不是都要去好好巴结他那天资聪颖的哥哥，司空言作为下一任家主的事仿佛已是盖棺定论的事了。
　　少年敛下心中其余的阴暗想法，从一条小道离开了集市。
　　渠阳位于大陆的西南方向，正是司空大家所在之地。
　　大陆的每一块地方几乎都坐落着一个大世家，而这个世家也更像是这块地界的守护神，这个家族既掌握着这个地方的治理，又负责这个地方的安定。但这并不与朝廷的官府所矛盾，因为官府负责的是平常百姓的治安，而世家更多的是管理着修真者之间的秩序。
　　虽不明说，但修真界也有一个世家排行榜。如今这个世道，还算安定，司空家族基于有百年历史，在排行榜中占据第二的举足轻重的位置。而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作为君主守护神的千机殿。
　　“千机殿如今早已沦为朝廷的走狗了……”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啊……”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量。
　　虽然声音已经小得寻常人几乎是听不见的，可是司空贺还是凭借着自己对声音的极度敏感知道了男人后面的半句话语。
　　少年勾起嘴角，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垂首敛眉，令人看不清他表情，也猜不透他心思。
　　皇上要将千机殿纳入朝廷，将殿主封为国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少年坐的位置并不起眼，只是这茶楼靠窗的一角，又加上此处放了盆人高的盆栽，更使人难注意到此处还有一位少年，这样也正合司空贺的心意。
　　平日里他最爱来这栋茶楼，一能安心养性，二能听到不少有趣的东西。毕竟这栋茶楼坐落在多条道路岔口，又离城门极近，四周客栈较多。所以这里人流量一直不少。不过和今天比起来，还是差一点。
　　多亏了他那爱搞人际交往的父亲，使得他今天才能听到更多和修真界有关的趣事。
　　“哎哎哎……你知不知道那谁啊……”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弱但是与众不同的话语。
　　司空贺动了动耳朵，注意力向那处声音寻去。因为大公子的太过优异，导致司空家族的长辈们一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公子也并非他们所认为的那么平庸，其实司空贺也有一个异禀，就是听力极强，能听到平常人所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因为众人对他的不关注，再加上司空贺自己的有意隐瞒，所以至今为止无人知晓他有这项异能。
　　“谁啊？”
　　“就是那个鬼什么手的……”
　　“！你说的可是鬼辩手？！”另一人也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下去。
　　司空贺听闻也是眉头一挑，近几个月来，这个名字在这个茶楼里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过司空贺他也只是光闻此人事迹，从未见过此人，而在这里谈起此人的其他人对此人的面貌也是一无所知。
　　鬼辩手仿佛凭空出现的黑马一般，闯入众人的视野。此人武功极强，单凭那种种事迹，掳走了与林家公子有婚约的墨夷宫二小姐，被墨夷宫与林家两大家族围剿还能轻松逃脱，并且让人找不到一点踪迹，让高傲的天下第一铸剑师甘愿为其铸造佩剑，等等等等。都可见此人的不一般。但是这人也不是无恶不作之人，他更像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以外的存在，不受规则约束，我行我素。所做之事也皆凭性子而来。
　　这样的人让司空贺很是感兴趣，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那人也有一些共通点，比方说，不受规则约束。
　　那两人聊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把司空贺早就听闻得那些个鬼辩手的事迹又翻出来讲了一遍，不过最后其中一人倒说了个新鲜事，就是鬼辩手最后一次被人发现踪迹是在临泉县，就是坐落在和渠阳只有一河为界相邻的古虹城边缘的小县城，说起来，那县城就在涂山的另一边，而涂山离此处也不过十多里的距离。
　　司空贺思索着去摸自己的茶杯，猛然发现入手还是温热的茶壁，再看原来是自己摸错了杯子，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落座了一个中年男子，男人人高马大，举止侠气，虽身着普通布料的长袍，但那双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神采英拔不似寻常人家。
　　其实更让司空贺惊讶的是，此人竟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司空贺的武功说不上多么高强，说不准还不及他兄长的三分之二，但是他的听力绝对算上数一数二的，光凭听力，如果有人在他身边落座，他是很难不发现的。只能说此人的屏息息影的功底已经达到了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级别。
　　想到这，司空贺忍不住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面前人。
　　男人对上少年探究的目光，竟露出莽夫似的憨憨一笑，拢了拢腰间被布料裹住剑柄的佩剑。
　　向司空贺攀谈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里哪里有杨梅卖啊，在下家中那位最近害喜，特别想吃杨梅，听闻渠阳的杨梅好吃到天下人皆知，不知道这里哪里有卖最正宗的杨梅，劳烦小兄弟指指路。”
　　司空贺闻言显出浅浅梨窝，眉目清秀，笑容无害，看起来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邻家小弟弟。
　　“大叔我带你去吧，我知道一处杨梅卖的最好吃，就在城南桥边，不过具体位置我也很难说清楚，还是让我来给你领个路吧。”
　　“……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司空贺领着男人走在青阶小路上，此时已临近黄昏。夕阳红的像一段红绸，垂落到石阶上。司空贺在前面走着，鼻腔里哼着这里家家户户孩童都会哼的儿歌调调，显得既天真又单纯。
　　一个转弯，走出了紧挨着的平房，来到了较为宽阔的大道，不远处桥边有个老爷爷和老奶奶带着一个扁担挑的两个筐，一个筐已经空了，另一个还剩下小半筐杨梅，司空贺领着男人径直朝着那对老夫妻走去。
　　“杨伯伯杨奶奶好。”
　　“小贺好久不见啊，有段时间没往这边来了，是不是又闯祸被关禁闭了啊……”
　　“没有啊杨伯伯，我最近可听话了……对了，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客人，这个大叔想要给他夫人买杨梅吃……”
　　“你夫人是不是怀了啊……”
　　听闻杨奶奶的话，中年男子害羞一笑，点了点头，掏出银两买下了筐里剩下的那些杨梅。
　　“谢谢你了小兄弟。”男人站在岔路口，手上提着一大包杨梅，看着面前的少年又是憨憨一笑。
　　少年眉眼一弯，也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回道：“不客气，鬼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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