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情深

　　九月初，燥热的午后仍压着人闷闷的，身上的热意
　　像被棉被裹着，挥之不去。
　　“解散”
　　一声令下，操场上疲惫的喧嚣声终于冲破了夏日军训沉闷的气氛和黏腻。走道旁的大树荫下成为了大学新生们的宠地，这是他们步入宁青大学的第五天，也是渐渐了解彼此的第五天。
　　但幸运的是，李染和叶露青共同考入宁青大学的新闻学系。她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虽然高中没在一个学校。有李染这个社牛在，叶露青特别放心，就完全不会遇到冷场尴尬的局面。
　　“青青，右边那棵树下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贼拉帅的，他好像是动物学医系的，刚才就在我们连隔壁内.”李染一脸假正经的直视前方，手却偷偷拽着叶露青的衣角，眼里藏不住的好奇.
　　叶露青还在太阳的毒打中没回过神来，拼命用帽檐扇风，一心只想着冰西瓜冰可乐和空调救她的军训命。但听沈梦梦这么一说，她还是往那看樟树下扫了一眼。
　　树影婆娑，光般跳跃，在攒动的人头里，她的视线在触及一个侧影时停住。那侧影的主人正倚靠着大树，看着眼前的室友们打闹嬉戏，嘴角弯曲的弧度让叶露青着了迷。他似乎个子很高，军训服的肩线被撑的笔直。在树影罅隙下，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那眉眼间格外深情动人。
　　身为重度颜控爱好者，叶露青愿意将这张脸列为她人生最帅脸，简直他爸的是男神级别。
　　“诶诶，他是不是往这边转过来了。”李染看着叶露青入迷的眼神，搞怪的贴着她耳畔说道。
　　听这话，叶露青立刻转头，摆出一副认真扇汗的模样。再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分明是李染在骗她。看着李染一脸坏笑的样子，叶露青脸彭的一下红透了。
　　“没想到啊，我们家都青青这一进学校就心动了啊。”李染边调戏着边往操场上逃窜。正巧，集合的哨声响起，叶露青也笑着往操场追去。
　　夏日的军训是难熬的，汗水总会打湿额前的碎发。但这十几天的慢时光可能是他们大学生活中最惬意相交的时候。多年以后，再回首大学生活的陆谦琛可能最留恋也就是这段回忆。
　　叶露青正恹恹的听着他们班那个矮矮的教练叽里呱啦的讲一推他以前的璀璨经历，眼睛却不自觉瞟向了隔壁的连队，偷看某人挺立的背影。
　　出神没多久，就被李染用手肘轻轻撞散了。“嘿，回魂啦！教官口水都快喷你脸上了！”李染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提醒。叶露思这才惊觉自己走神得厉害，赶紧收回视线，努力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只是耳朵尖还残留着未消的红晕。
　　下午的训练项目是站军姿。头顶的太阳仿佛铆足了劲，要把最后一点暑气榨干。汗水顺着叶露青的鬓角滑落，痒痒的，她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在她觉得脚底板快要失去知觉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卷过操场，带来了湿润泥土的气息。
　　“要下雨了？”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天空迅速阴沉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从远处翻滚而来，吞噬了灼热的阳光。风势渐猛，吹得迷彩服猎猎作响，也带来了久违的凉爽。
　　“全体注意！原地待命！看天气情况决定是否继续训练！”教官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来。
　　然而，老天爷显然没给教官太多犹豫的时间。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瞬间就连成了线，继而变成了倾盆大雨！
　　“啊——！”
　　“快跑啊！”
　　操场瞬间炸开了锅。新生们也顾不上什么队列纪律了，尖叫着、笑闹着，像受惊的鸟群般四散奔逃，寻找最近的避雨处。雨幕密集，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青青！这边！”李染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叶露青的手腕，朝着最近的一栋教学楼的廊檐下冲去。叶露青被拽得一个踉跄，帽子差点被风吹跑，她手忙脚乱地按住帽子，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往军训服口袋一摸——坏了！
　　“等等！染染！我的学生证！”叶露青猛地停住脚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小小的硬质卡片，是她刚领到没几天、还带着崭新塑封的学生证，上面印着她傻乎乎的照片和名字。刚才跑得太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滑出去了。
　　“什么，学生证掉了？”李染也急了，回头张望。可雨势太大，操场上一片混乱，人影幢幢，地上也很快积起了水洼，哪里还看得见一张小小的卡片？“这怎么找啊？雨太大了！先去躲雨，等雨停了再找吧！”
　　叶露青看着茫茫雨幕和混乱的人群，虽然心里还是像被揪了一下，但也只能乖乖的等着雨停，追悼她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还没捂热乎的学生证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 ，大步流星地从操场中央的方向，朝着她们这边——确切地说，是朝着叶露青刚才短暂停留的位置——快步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迷彩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微微转着头，似乎在找着什么人，步伐坚定，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湿。
　　叶露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是他！
　　只见他在离叶露青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精准地落在了呆立原地的叶露青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专注的穿透力，即使隔着雨幕，叶露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廊檐下，站在叶露青面前。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从线条清晰的下颌滚落。湿透的衣服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有压迫感，却也莫名地充满了力量感。
　　“同学，”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雨水的清冽感，清晰地传入叶露青耳中，瞬间盖过了周遭的喧哗雨声。他伸出手，将叶露青差点死去的学生证递给她。“这个，是你的吗，我刚才注意到它从你口袋里掉了出来？”
　　叶露青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学生证，又看看眼前这张在雨中更显深刻俊朗的脸，舌头像是打了结：“是…是我的…谢…谢谢你！”
　　她慌忙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微凉而带着湿意的掌心，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瞬间窜过，让她像受惊般飞快地缩回了手，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比下午被李染戏弄时还要厉害。
　　他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将学生证稳稳地放进她还有些微颤的手里，目光在她那张印在证件上、略显拘谨的照片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下次小心点。”他淡淡地说完，目光从她通红的脸上移开，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便大步走进了教学楼深处，只留下一个挺拔而湿漉的背影。
　　叶露青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学生证，卡片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微凉和雨水的气息。她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感觉周围的雨声、同学的喧闹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地震动着耳膜。
　　“哇塞！青青！英雄救美啊！还是这么帅的英雄！”李染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激动地抓住叶露思的胳膊摇晃，“他刚才是不是对你笑了？是不是？”
　　叶露青被晃得回过神来，脸上的热度还没退，嗔怪地瞪了李染一眼：“哪有！你看错了！”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好像…真的似乎有一点点？那转瞬即逝的弧度，在雨幕中，竟比下午树影下的阳光更让她心悸。叶露青偷偷的嘀咕道她一定要好好守护她这个如此宝贵又懂事的学生证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傍晚时分，天空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澄澈，夕阳的金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给湿漉漉的校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白天的军训正好结束了，叶露思揣着她那宝贝相机——一台有些年头的胶片相机，是父亲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和李染一起往图书馆走去。她需要借几本专业课的参考书。经历了下午的“学生证事件”，她心里乱糟糟的，急需看点“正经”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宁青大学的图书馆亮堂视野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窗内是阳光在层层叠叠的书架间投下的漂亮光影。
　　叶露思和李染在文学区找好书，正打算去借阅台办理手续。叶露思习惯性地举起相机，想捕捉下这图书馆在夕照下的静谧与庄严。她调整着光圈和快门，镜头缓缓移动，掠过一排排书架。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取景框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就在斜前方靠窗的位置，陆谦琛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前。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寻找高处的某本书。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光线穿过他微湿后显得更加乌黑的发梢，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伸出一只手臂，修长的手指划过书脊，动作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这一幕，恰到好处，人物光影和窗外的绿植相印充满了静谧、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叶露思几乎是出于摄影师捕捉美的本能，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叶露青的心跳瞬间停止。——她忘了关掉快门声音！
　　只见陆谦琛寻找书籍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和审视，精准地、穿透书架间的空隙，落在了正举着相机、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叶露青身上。
　　叶露青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手忙脚乱地想藏起相机，却笨拙地差点把相机摔了。李染在一旁看得，想笑又不敢笑。
　　陆谦琛迈开长腿，几步就从书架后绕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叶露思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夕阳的光被他挡在身后，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你，”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叶露青紧绷的神经上，“在拍我？”
　　叶露思感觉舌头又打结了，脑袋里一片浆糊。“我…我…”她语无伦次，尴尬得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染，发现闺蜜正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深吸一口气，叶露青挣扎地抬起头，迎上陆谦琛探究的目光，虽然脸颊依旧滚烫，但眼神却努力保持真诚。她举起手中的相机，声音还有些发颤，却清晰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拍你的！我我叫叶露青，我…我特别喜欢摄影，刚才你站在那里看书的样子，光影效果特别好，特别有生命力！我没忍住就就按了快门！真的非常抱歉！”她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小学生。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图书馆里翻书的细微声响。
　　陆谦琛的目光从她窘迫泛红的脸颊，移到她紧紧抓着的旧相机上，又落回她那双因为紧张和真诚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在叶露青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生命力？”
　　“啊？”叶露青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你说，”陆谦琛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只是掠过，“那个画面有生命力？”
　　“嗯嗯！”叶露青赶紧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也亮了起来，“就是阳光、专注、还有那种安静的力量感？像植物在阳光下生长的那种感觉！我…我特别喜欢捕捉这种瞬间！”说到自己热爱的摄影，她的紧张感似乎消退了一些。
　　陆谦琛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忽然伸出手。
　　叶露思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以为他要没收她的相机或者底片。
　　然而，他的手只是越过了她，从她身后书架的高处，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动物解剖学图谱》。
　　“下次，”他拿着书，目光平静地掠过叶露思依旧红扑扑的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无波，“要拍，记得先问。”说完，他不再停留，拿着书转身走向借阅台。
　　叶露青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台“闯祸”的相机。直到李染用力拍了她一下，她才如梦初醒。
　　“我的天！叶露青！你胆子也太肥了。居然敢偷拍男神，还被抓现行！”李染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调笑和兴奋，“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啥意思？‘下次要拍记得先问’？这是默许了的意思吗？嗯？”
　　叶露青摸了摸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看着陆谦琛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相机。
　　她好像不仅知道了他的名字，还跟他有了两次“深入”的交流？虽然过程都无比尴尬，但真的好帅啊。叶露青心想
　　“谁知道呢”叶露青小声嘟囔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她低头，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相机机身，仿佛还能感受到按下快门时那一瞬间的心动。
　　光影在古老的图书馆里流转，将少女的心事和那抹挺拔的身影，一同定格在这个初秋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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